Netflix(網飛)之爆改「三體」,目前已被證明在商業上大獲成功,可謂志在必得,恰逢其時,且適得其所,其中功德無量,不再贅述。
但我們不禁要問,為何網飛團隊要對原小說「動如此之大的手術」?甚至有人戲稱,改成了「左宗棠雞」。亦或:這是三體人拍的「三體」。這卻是另一個重要的問題。
它重要到,也許通過對於這一問題的追溯,我們可以瞭解到中國為什麼永遠也走不出近代百年的歧路?以及,為何時至今日,文革的敘事模式還會環伺在中國大地的各個角落,陰魂不散。
簡而言之,網飛之爆改三體,改的何止是角色、主線和情節,真的要改的,乃是原小說的「價值觀」。就價值觀而論,「三體」從整體上來看,去掉其硬核科技的部分,和風靡一時的TikTok一樣,舉目皆是毒素,但卻能圈粉無數。
劉慈欣固然有「憑一己之力,將中國科幻提升到前所未有的水平」的光環,也的確曾於2015年以「三體」第一部《地球往事》獲得當年雨果獎最佳小說獎的殊榮,質子倒計時、宇宙閃爍、脫水和浸泡、亂紀元和恆紀元,以及古箏計劃、水滴、曲率引擎、二向箔,其小說腦洞之大,點子之多,令人應接不暇,可謂獨步天下,人們完全可以把小說里的量子幽靈、三體模式、高維宇宙、歌者文明、降維過程都看成是燒腦的哲學課,但拋開所有這一切科技的外殼和瑰麗的表像,依然難掩這部小說在哲學思想上的荒蕪粗鄙,以及政治認知上的狹隘落伍。
毛粉、理中客、社達主義者:劉慈欣的《三體》是怎樣煉成的?
清華大學科學史家吳國盛教授在大陸流行節目《十三邀》中,有對劉及其小說的評價:很難想像「三體」這樣一部民科級別的科幻小說為何有如許之多的擁躉?讓人大跌眼鏡,不知道是不是其人說法有失偏頗,總之此言一出,就被三體迷們口誅筆伐,至死方休。
有道是,毒樹上結不出善果,是與不是,茲舉「三體之父」劉慈欣陳年往事三兩件,這部小說的遺傳基因,便可一窺端倪。
其一,劉的處女作《中國2185》,創作與1989年,目前在B站上流傳,至今尚未正式出版:講述2185年,統治C國的女性最高執政官年僅二十九歲。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另一個年輕人潛入天安門廣場上的紀念堂,將偉大領袖毛的大腦用計算機模擬再生,成為存在於虛擬空間中的一個思想實體,並以其政治人格和遠大思想完成了對執政官的教導的故事。
這部處女作,暴露了早年劉慈欣「毛崇拜」的立場。眾所周知,在劉在娘子關水電站埋頭寫作這一長篇的同年,因價格雙軌制導致的官倒橫行和通貨膨脹,讓無數的大學生走上街頭,最終引發中共政權發起的震驚中外的「六四」針對平民的開槍事件。
無獨有偶,2013年,《南華早報》的採訪筆錄援引馬雲的話說:「一家公司的CEO,無論是阿里巴巴事件也好,無論是支付寶的分拆也好,你在這個當口上,好像鄧小平在六四當中﹔他作為國家最高的決策者,他要穩定,他必須要做這些殘酷的決定。我上回講,這不是一個完美的決定,但這是一個最正確的決定,在當時是最正確的決定。」
其三:2007年在成都的白夜酒吧,劉慈欣和上海交大的「科學史」教授江曉原有過一場關於「吃人」的辯論。
當時劉慈欣假設,如果世界末日,只剩下他、江曉原和現場一位主持人美女,「我們三人攜帶著人類文明的一切,而我們必須吃了她才能夠生存下去,你吃嗎?」江曉原說他肯定不會吃。
劉慈欣強調,可是全部文明都集中在我們手上。「莎士比亞、愛因斯坦、歌德,不吃的話,這些文明就要隨著你這個不負責任的舉動完全湮滅了。要知道宇宙是很冷酷的,如果我們都消失了,一片黑暗,這當中沒有人性不人性。只有現在選擇不人性,將來人性才有可能得到機會重新萌發。」
江曉原回嗆:「如果我們吃了她,就丟失了人性,一個丟失了人性的人類,就已經自絕於莎士比亞、愛因斯坦、歌德,還有什麼拯救的必要?」,這樣的場面之下,自然誰也說服不了誰。
此番論戰之後,僅僅兩年,第一部由劉慈欣小說改編的電影《流浪地球》,以氣勢洶洶的「戰狼」姿態,出現在春節檔,成為當年的大熱門,這部電影的邏輯假設是:只有在地球生死存亡的關頭,人類命運共同體才能擱置分歧,空前團結,於是在聯合國的帶領,和中國的挺身而出中,共同創建「集中力量辦大事」的高效集權甚至極權的世界政府組織,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過去雖鬩於牆,如今共禦外侮。
這樣的政府,甚至可以做出以犧牲一半的人頭,來拯救另一半人的人類,以保存文明的火種在劫後餘生的地球或者外星移民的星球上延續的「偉大」任務。
Netflix改編科幻小說的《三體》又是一部商業上極成功的作品。(劇照)
相信很多觀眾猶記得,後來的「流浪地球2」將這種「球邏輯」變本加厲,居然喊出「50歲以上的人,出列」的口號時,電影院裡響起的低沈嘆息亦或抗議的噓聲。
能說出:給歲月以文明,而不是給文明以歲月的,是大劉;但是能堂而皇之的說的出以上諸般「金句」的,也是太牛,比莫言還牛,因為莫言不懂物理。
藉此,《三體》中那些看似經典,實則深淵的句子,也就不難理解了。
比如,「再進一步,如果殺了幾百萬人呢?那可以肯定這人不會被判死刑,甚至不會受到法律的懲處,不信看看歷史就知道了,那些殺人超過百萬的人,好像都被稱為偉人和英雄;更進一步,如果這人毀滅了一個世界,殺死了其中的所有生命,那他就成了救世主!」(摘自《死神永生》)
又比如,「你會把你媽賣給妓院嗎?」(摘自《黑暗森林》)
還有,「斬盡殺絕,這是對一個文明最高的重視。」(摘自《黑暗森林》,語出羅輯)
再有,「怎麼一提到思想控制,大家都這樣敏感?其實就是在現代社會,思想控制不是一直在發生嗎,從商業廣告到好萊塢文化,都在控制著思想。你們,用一句中國話來說,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摘自《黑暗森林》,希恩斯在推廣思想鋼印)
劉,當然不是也不可能是基督徒,也沒有任何的興趣,深入探討,三體人是不是就是上帝,或者這上帝,對於人類有無救贖的含義。這一切,在《三體》中是無法看到的,劉慈欣在書中寫到:如果真有上帝,我們的信仰就對了;如果沒有,我們也沒什麼損失;上帝是個無恥的老賭徒,他拋棄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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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而代之的是,他美其名曰為思想實驗的,其中之一的結論是: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獸性,失去一切。
目前並不知道為什麼前美國總統歐巴馬、Face book CEO祖克柏為什麼被傳癡迷三體,一度催更。但以上這些金句被國內「三體迷」們直接封神,卻令人細思極恐。
我們不禁要問:生存,真的是文明的第一需求嗎?文明,一定是帶槍的獵人嗎?宇宙,真的是黑暗的森林嗎?
如果連葉文潔和在羅輯對談中提到的「宇宙社會學」中的這兩大不證自明的公理,都是值得被嚴重質疑的,那麼劉慈欣在其後的兩部《三體》中展開整個的邏輯,也將是不可信的。
物理上,可以走向太空,但是心理上,中國人卻絕無可能走向世界
「三體」既是一部科幻小說,也是政治哲學的文本。正如阿西莫夫在《基地》三部曲中通過謝頓計劃構建心理史學,用以預測和推演銀河帝國的走向和人類的命運;劉慈欣也試圖借助《三體》中物理學家和社學學者的合力,打造「宇宙社會學」,用來完成他關於社會秩序和文明制度的思想實驗的野心。
在經歷了一場「毀滅你,與你何干」的水滴撕裂聯合艦隊戰役之後,章北海對五位艦長以及官兵列隊訓話,說:「同志們,我們回不去了。」
這幾千個星艦地球人自認是地球文明唯一的繼承者,他們要飛向18光年外的一個行星,需要2000多年。全體星艦公民確認,我們現在是一個獨立國家,要制定憲法。
但軍人專政的專制社會被否定了,一人一票的全過程民主社會也被否定了,大家選最後這位章北海做權力委員會主席,掌握星艦地球最高權力。他又推卻,說只做執行艦長,就是掌握軍艦實際航行的人。他們最終建立了一個具有「宇宙真空特色」的現實懸浮軍艦社會。
和章北海一樣,在發現八十年代回不去之後,鄧小平在人生的末段,也創造性的提出了「發展社會主義特色的市場經濟」和「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還有已經被失落的香港人證明過的,自欺欺人的「一國兩制」。
但在這樣的「浮城中」構建社會,最終還是因為發現了前方是死路一條,燃料不夠,章北海們得出一個非常現實主義的結論:他們決定讓一部分人先活下來,但代價是,韭菜們要提前死去。
最終的結局是:具有強烈的聖母心的章北海,和此前不合格的執劍人程心一樣,只因為猶豫了五秒鐘,就被鷹視狼顧,毫無廉恥的流氓盜匪反戈一擊,奪去了天下,揚長而去,消失在茫茫宇宙中。
事實上《三體》一直都是一個具有強烈暗示意味的政治寓言,在《三體》中,你總能發現,劉慈欣有一個對於政治體制最核心的概念:在艱難的環境下,宇宙的生物必須以集權體制的方式才能生存。
危在旦夕之際,極權的建立,只需要五分鐘。這是「三體」中的四項基本原則,意味著東風壓倒西風,革命壓倒啓蒙。
一切還要從「日清戰爭」(甲午海戰)說起,「三體」中的精彩描寫復現了這場戰爭的細節:水滴撞擊了「無限邊疆」號後三分之一處,並穿過了它,就像毫無阻力地穿過一個影子。由於撞擊的速度極快,艦體在水滴撞進和穿出的位置只出現了兩個十分規則的圓洞,其直徑與水滴最粗處相當。
穿過「無限邊疆」號的水滴繼續以約每秒三十公里的速度飛行,在三秒鐘內飛過了九十公里的距離,首先穿透了矩形陣列第一列上與「無限邊疆」號相鄰的「遠方」號,接著穿透了「霧角」號、「南極洲」號和「極限」號,它們的艦體立刻都處於紅熾狀態,像是艦隊第一隊列中按順序亮起的一排巨燈。
熱核爆炸的火球在被撞擊處出現,迅速擴張,整個艦隊都被強光照亮,在黑天鵝絨般的太空背景上凸現出來,銀河系的星海黯然失色。
在接下來的八秒鐘內,水滴又穿透了十艘恆星級戰艦。水滴用了一分鐘十八秒飛完了二千公里的路程,貫穿了聯合艦隊矩形陣列第一隊列中的一百艘戰艦。
北洋海軍,和《三體》中的人類星艦戰隊一樣,籌備多年,毀於一旦。在三體文明面前,人類文明是蟲子,高緯社會的厲害之處也是船堅砲利,科技發達,三體人用質子封鎖人類科技發展的進程,正如美國限時發起的貿易戰,晶圓就是他們派往地球的質子,勢必鎖死中國的科技。
因為「三體」宇宙社會學的第二要義:文明不斷增長和擴張,但宇宙中的物質總量保持不變。兩大概念:猜疑鏈,文明之間無法判斷對方是否是善意的;技術爆炸:從宇宙的時間尺度來看,弱小的文明很可能在短時間內超越強大的文明,即發生技術爆炸。
所以三體人在到達地球的四百年前,就有了「質子行動」,這一點,號稱三體迷的歐巴馬讀沒讀懂不知道,川普沒讀是肯定的,但是他天生就懂。
國際社會猶如叢林,弱肉強食,後發展國家民眾遂在一腔「民族要崛起,中國不能亡」的熱血主導下上演出一齣齣由精英操縱愚眾的戲碼,民主思想、代議政制、憲法、人權概念、民族思想、共產主義,你方唱罷我登場,但最初真正征服一代青年人和知識人的,其實是《天演論》,併發展一套想法:國際社會亦與弱肉強食的大自然無異,「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弱者湮滅為自然公理。中國是否會被欺負到消失呢?
因為贏了一戰,卻丟了山東,愛國青年們走上街頭,火燒趙家樓,發起「五四運動」,表面追求「民主」、「科學」,動機還是「亡國滅種」,內核還是「富國強兵」。
宛如《三體》中作為第二部主線的「面壁人」計劃和進入霸權互嗆的「威懾紀元」,抗戰和美蘇爭霸歷史場景的重現。第三部「執劍人」的角色,純因為羅輯頓悟出了黑暗森林法則,以類似於本拉登的恐怖主義手段,達成了新的國際秩序。
「如果我死去,搖籃系統的維持信號將消失,所有的核彈將被引爆,包裹核彈的油膜物質將在爆炸中形成圍繞太陽的三千六百一十四團星際塵埃,太陽將變成銀河系中的一座燈塔,把這咒語發送出去,當然,太陽系和地球的位置也會同時暴露。」(摘自《三體》死神永生)
莊顏唯有獻身,才能完成自我的救贖。猶如當年的熱血女青年,因為看不慣國統區的貪污專權,紛紛投靠象徵清廉政府的延安,結果卻被上級指定,嫁給大老粗李雲龍的故事的翻版。在第一部《地球往事》中就被組織內部清理的敢於叫板統帥的潘寒,是在延安大清洗時期被投井處決的王實味,僅僅因為他發現了「所有動物生來平等,但有些動物比其他動物更平等」。
為了實現宏大敘事,中國人死多少人都不重要,關鍵是這個「執劍人」是誰?他的大腦能不能代表地球上所有的人的大腦,永遠做出正確的判斷?
《三體》中有一個ETO 組織,在愛國史觀下,他們是裡通外星人的民族叛徒,類似汪精衛。葉文潔後來被當成「球奸」而被審判,1944年,曾經刺殺攝政王載灃未果,而在獄中寫下:「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汪精衛死於日本,一顆埋藏在他體內長達八年的子彈要了他的命。葉文潔在跳崖前,曾經望著遠處的殘陽似血,說出:這是整個人類文明的黃昏。不知道,汪精衛說了些什麼?
人生經歷了八次重大打擊,最終做出決定,利用太陽的鏡面增益效應,向高等文明發出了強信號,從而暴露了地球位置的葉文潔,她的一生錯了嗎?
弱小一定受辱,落後一定挨打,暴露就是自殺,劉的狹隘史觀在此表現的淋漓盡致。中國大陸的人看胡適,就像威懾紀元難以維繫,中國落入谷底時代,地球人紛紛咒罵程心一樣,三體迷們耳熟能詳的評語:程心有三寶,虛偽、聖母、綠茶婊。
胡適一生無用處,但在衣冠南渡還是負笈北上這樣的重大歷史時代,他做了一回真正的執劍人:共產黨來了,既沒有麵包,也沒有自由。可惜他的學生,叫吳晗的,哪裡肯聽。何況吳晗,連他的兒子,叫胡思杜的,也最終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了代價。
他們都是只看到了森林,卻認不清黑暗的中國人的代表。「在黑暗中沉澱出了重元素,所以光明不是文明的母親,黑暗才是。但,大多數的中國人,不懂「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個文明都是帶槍的獵人。 愚昧和弱小從來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大多數的中國人,都要聽到了槍響,才相信自己就是農場主刀下的火雞。一般而言,他們普遍相信,自己發現的兩個靶洞之間相距20CM,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比如,他們相信:房價永遠不會跌,就像相信,爹親娘親不如共產黨親。
中國人決然不會懂,可能也不想懂:殖民者、壓迫者、剝削者的三座大山被推翻,卻可能形成另一極權的起源。而這樣的極權政治,因為插上了科技的翅膀,會比歷史上所有的極權統治更加像極權主義。
被網飛版爆改過的《三體》,一開篇就是長達四分鐘之久的文革批鬥場面。這從一開始,就預示了這個百年故事的結局,令人無盡感嘆。
19 世紀末以來的救國運動的熱情異變,最終演化的極致只能是文革的浩劫,《三體》,其創作的底色就是中國人獨特史觀和一連串錯誤選擇的連續性創傷。那些大國崛起,並不意味著他們更聰明,但他們選對了路。
而進入了新社會的中國人,發現自己走上了絕路。一百年來,大清國被打開國門的傳統斷裂的不適、自此被國際藐視的長期積怨,最終是身陷其中的知識份子紛紛被新政權打倒,個人被迫屈服於群眾的集體浩劫。
「看看你們周圍,每個人都是糧食,活生生的糧食。」(摘自《三體・死神永生)。
劉少奇曾經試探性的對毛澤東說:人相食,我們是要上史書的。據新華社老記者楊繼繩的「墓碑」書中的統計,在橫亙了三年的大饑荒之後,中國餓死了4千萬人。「三體」中並沒有真實發生的慘烈事實,在中國卻是板上釘釘的史實。
「這墓碑這麼小,看起來像是要紀念,實際上卻是為了被遺忘。」(摘自《三體》)
中國人能走出黑暗森林嗎?
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一篇,共產黨的前三十年,以革命的名義搶功,後四十年,以改革家的名義分帳,機關算盡,操弄眾生,好的全佔,壞的全拋,作為小說家的劉慈欣,長在紅旗下,他的史觀,又能高明到哪裡去呢?被三體迷們津津樂道的「黑暗森林」法則,實質上等同於江澤民的「悶聲發大財」和「三個代表」,就是韜光養晦,極端自利,千秋萬代,坐穩江山這一套。
江澤民完美的解決了「三體問題」,比三體人厲害。如果不是習近平掀起向左走的亂紀元,以深化改革為名義的「恆紀元」還可以維繫很久。
百年來的中國知識分子,還不如江澤民,誰也沒能給出「三體問題」的答案:當年的《河殤》帶來的震撼,主要是深刻檢討了黃土文明與藍色海洋文明的巨大差異,並極力向中國人推崇藍色海洋文明(也就是西方文明)。但這一進程在1989年,被一聲槍響喝止了。
這和「三體」裡,前三位「面壁者」泰勒、雷迪亞茲、希恩斯所提出的方案被否決,雷迪亞斯甚至在回國後被委內瑞拉的暴民拿亂石砸死沒啥兩樣。「河殤」的餘脈,曉康東渡,魯湘止語,或已不知所云。
「三體」中葉文潔的一生經驗,濃縮了的,正是中國近代知識分子命運,立體又典型。但是正如她的自況:我點燃了火,但是無法控制它。
如「全宇宙都會向你閃爍」的劉曉波「三百年殖民論」的思想,顯然在「三體組織ETO」的認知之上,他後來哪怕面壁十年,也堅持說「特別是民族主義佔據話語制高點的今日中國,我更不想收回這句話。」
他用一句話來解釋那犯眾怒的「三百年殖民地」之說。即「中國的現代化需要經過長期的西化過程方能實現。」
雖然同在國際上獲獎,但劉慈欣不是劉曉波,最後他給《三體》賦予了一個特別悲劇化的結尾,從前兩部奉行的霍布斯叢林,直接跳過「利維坦」,乾脆以尼采般的超人意志,欲將一切推倒重來。
「對,也叫重啓者,可能是一群智慧個體,也可能是一個文明,或者幾個文明,我們不知道,但已經確認它們的存在。歸零者想重新啓動宇宙,回到田園時代。」
「把時針撥過十二點。比如說空間維度,把一個已經跌入低維度的宇宙重新拉回高維,幾乎不可能;但從另一個方向努力,把宇宙降到零維,然後繼續降維,就可能從零的方向回到最初,使宇宙的宏觀維度重新回到十維。」
在黑暗森林的歷史走到盡頭後(在現代性徹底展開之後),宇宙可以重回十維的田園世界(永恆輪迴;人將首次成為自己命運的主人)。
《三體》的結尾並沒有告訴我們歸零運動有沒有成功。但第三部的標題「死神永生」顯然已經暗示了答案:由於程心留下的那五公斤紀念品,歸零運動失敗,宇宙永遠死去了:現代性的每一次浪潮都把現代性推向了更深的深淵。
「我有一個夢,也許有一天,燦爛的陽光能照進黑暗森林。」一直到最後,也和梁啟超、胡適、汪精衛、唐德剛、蘇曉康、劉曉波等一百年來的知識精英們一樣,沒有找到答案的劉慈欣這樣寫道。
*作者為國際自由人,獨立時評作者,關注中國問題,撰稿於多家海內外新聞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