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慧英專文:左右逢源的跨商和載不動的香港

香港。(資料照∕AP)

韓墨松(Peter E. Hamilton)的《香港製造:跨太平洋網絡與全球化新史》(Made In Hong Kong: Transpacific Networks and a New History of Globalization)一書,以國際政治經濟結構為經、跨商策略為緯,編織出對二十世紀後半香港與世界發展的新圖像,開宗明義挑戰以文化取徑來理解所謂「亞洲四小龍」(台灣、香港、南韓和新加坡)在二次大戰之後的經濟發展。這派學說將香港放諸於東亞區域研究的範圍裡,主張由於儒家文化對家庭倫理和人際關係的重視,東亞資本主義的發展形成以家族企業為主、國家經濟政策為輔的特殊型態。

此一觀點的代表著作,有高偉定(S. Gordon Redding)在一九九〇年出版的《華人資本主義精神》(The Spirit of Chinese capitalism)和韓格理(Gary G. Hamilton)於一九九九年所編著的《寰球資本家:二十世紀末的香港與離散華人》(Cosmopolitan Capitalists: Hong Kong and the Chinese Diaspora at the End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等。韓格理的分析首先點出香港的特殊性,在於其作為離散華人資本的首都,並開創出與日本不同格局的資本主義。香港中心的離散資本主義以家庭企業為主體、集中在輕工業和商業貿易;日本明治維新之後的資本主義由國家主導,發展重工業和大財閥。《香港製造》反對這種將亞洲社會視為與西方文明絕然不同的本質化論述,並強調香港資本主義不只與日本有別,更不同於新加坡、台灣和南韓。

關於二戰後香港與跨商

關於戰後香港特殊的政經背景,政治學者曾銳生(Steve Tsang)的《香港現代史》(A Modern History of Hong Kong, Bloomsbury Academic二〇〇三初版)即提出英帝國在失去香港三年零八個月後,為了重新續命,在施政上必需順應民情,於是在一九八二年中英前途談判前,已有廉政公署、公共房屋和「兩文三語」(以中文和英文書寫;普通話、英語和粵語的對話)、接受大陸移民等有助當地社會發展並能提升港英統治合法性的政策。《香港製造》則將當地的政經背景拉到更為鉅觀的國際體系,即美國在太平洋戰爭之後在亞洲的擴張:在英國仍為香港宗主國的最後半個世紀,美國已透過教會辦學、企業管理知識和工商金融投資而對當地形成廣泛而深入的影響;而串連起美國、香港和中國大陸之間的中介者,即是本書所稱的「跨商」社群。 (相關報導: 劉性仁觀點:港府基本法23條立法評議 更多文章

本書所認定的跨商,是那些移居到香港之前即有美國淵源,且在冷戰時期透過美國關係發展工商資本的企業家。以具體指涉的對象而言,這些跨商多半是那些在國共內戰之後,隨著國民黨撤離中國大陸而南下香港的上海工業資本家,其子嗣活躍於香港的政界與公共事務,像是第一屆香港特首董建華為東方海外航運公司創辦人董浩雲(1912-1982)長子、南海紗廠創辦人唐炳源(1898-1971)家族的唐英年(其父唐翔千為唐炳源的堂姪)則擔任多屆香港立法局議員和財政司要職。這些家族皆熱衷送子女進入入學條件嚴苛的美國大學接受教育,並與有相似社經地位與教育背景的家庭通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