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is for Banter.
B：幽默感
「要有幽默感。」
白話文：要欣賞我那些踩線的笑話，要能接住我所定義的幽默。但妳本身不可以真的很有趣。
幽默感。許多交友玩家一看到這三個字就掃興。畢竟它可是渣男語錄的重點金句之一。
情況一直都是如此嗎？我不確定。我記得在二○○○年代初期，「有幽默感」指的是某種輕鬆俏皮的互動。一位幽默的人，是那種能言善道、說話總是機智有趣的人。大學初期的我，對於自己很有幽默感這件事感到自豪。但事後回想起來，自豪的原因可能是，雖然我周圍那些來自私立學校的男孩對我興趣缺缺，卻時常稱讚我幽默有趣。而對於一位自尊跌到谷底的十九歲少女來說，這種稱讚意義非凡。
雖然我當時只是個對凡事充滿好奇的大一新生，被上流男孩誇兩句就得意忘形，但我很確定，「幽默」一詞的意思從那時開始便一路劣化二十年。這不光是交友軟體的問題。或許是看不慣女性主義在性別平權上的斬獲，小伙子文化（lad culture）越來越明目張膽地鄙視不能接受玩笑話的女性。而這些玩笑，不用懷疑，往往是貶低女性且充滿厭女情結的。哎呀放輕鬆啦美女，開個玩笑嘛！
每當看到有人在自介上要求對方要有幽默感，我都很懷疑，寫下這句自介的人真的會喜歡機智尖銳的對話嗎？恰恰相反：這種風格的幽默感多半會被嫌棄，認為也太嚴肅了吧（我知道，這很矛盾）。要是我們以調侃的語氣虧這些男人自以為是，或是質疑他們的動機，他們就會不爽。他們口中的幽默感，只限於他所定義的幽默感，而不能自嘲的男人，往往無法接受那些拿他打趣的女人。或者應該這麼說：任何一位有趣的女人，他們都不喜歡。
太多時候，這些男人對幽默感的要求與他們對口交的態度完全相反：只想當攻，絕不當受。
這點將我們帶到問題的核心。那些要求「幽默感」的男人所尋找的，多半不是有趣的靈魂，而是另有其人。他們想要的，是會捧場他們笑話的人。還有，用「笑話」來稱呼恐怕是太客氣了。他們不吐不快的是「地獄梗」（也就是冒犯人的言論），而且還要妳非笑不可，因為難道妳看不出來他們是在開玩笑嗎（更多內容請看〈J：開玩笑〉篇）。
要是妳覺得，他們那些充滿種族主義、性主義、健全主義（還有各種列不完的主義）的高見根本不好笑呢？這個嘛，妳這人的幽默感實在該死的有待加強！
身為曾經也視幽默感（充滿機鋒的你來我往）為擇偶重要條件的一員，我對於幽默感一詞如今被某些男人玩壞這點非常不爽。他們所謂的幽默，渴望女性捧場的幽默，壓根就不是幽默——而是一種我傾向稱之為「幽他的默」的東西。別和他們說，他們肯定不會喜歡的。
幽他的默【ㄧㄡ ㄊㄚ ㄉㄜ˙ ㄇㄛˋ】名詞
聲稱自己喜歡幽默女人的那群男人，他們的問題在於，他們所能接受的幽默程度其實是有限的。就算當中有人是真心認為自己想要和有幽默感的人交往，多半也不是他們真正的意思。他們之所以要求對方要有幽默感，不過是希望有人會為他們講的笑話（稍微比較不冒犯的那種）哈哈大笑。至於能不能被我們逗笑，那不是最主要的重點，只是額外的加分項目。他們真正在乎的，是找到一個夠聰明的人，聰明到能發自內心欣賞他們幽默絕技的人。
真心希望女伴比自己更有趣的男人少之又少。想想看就知道了：一個能和你的哥們自在聊天的活潑女友，偶爾還能逗他們發笑？太讚了。但，要是你的女友幽默感爆棚，在晚宴上魅力四射、成為全場焦點，而你只能在一旁陪笑呢？那可就沒那麼有趣了。
順帶一提，我對於「希望有人因為自己的笑話而笑」這個想法沒有意見。我自己也是其中一員。我在外參加社交活動時，有時會遇見真的非常聊得來的人，妳也懂這種感覺嗎？後來我才意識到，這種特別投緣的感覺來自於，對方聽得懂我所有的言外之意和玩笑，而且會跟著笑，這就是我們一拍即合的原因。「有人覺得我很有趣」這點讓我感到放鬆，感到被接納、被理解。感謝老天爺保佑，我這人很有趣，所以這種情況經常發生。
即便如此，我也曾經遇過長期交往的男友在分手時對我說，他「想要一個能和他聊喜劇段子的人」。對我說耶。他到底有沒有了解過我？
事後證明，他那時搞上一位即興喜劇班認識的女生，那個女生對他的每個爛梗都很捧場。一切都說得通了。
如果妳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人，鐵定聽過一個以上的男人對妳說，說妳是他見過最有趣的女孩／女人（承認吧，他們說的通常是女孩）。他們覺得自己這麼說是在讚美妳，言下之意卻很傷人：就女孩子而言，妳真的算有趣啦。這句話就像是在說，外面顯然有很多比妳更有趣的男人，但你能做到既有奶子、又能帶給男人樂子，已經很棒了，可喜可賀。
《富比世》調查顯示，二○一九年酬勞前十高的喜劇演員中，只有一位是女性（妳想的沒錯，她是順性別異性戀白人，而且身體四肢健全）。
我真心認為，「女人都不有趣」這整套說法的出現，是父權體制在企圖彰顯一個明顯的謊言。女人有趣得要命。
下次妳去酒吧時，仔細觀察那些坐滿女人的桌子與坐滿男人的桌子的差異。哪一邊的人，才真的是在放聲大笑，一邊擦去眼角淚水讓自己冷靜下來？
假設我們承認，也許女人就和男人一樣有趣，甚至有時比男人更有趣，我們就不得不思考，「女人不好笑」這個迷思為何會延續至今。為什麼喜劇表演陣容中的演員比例，至今未曾出現女高於男的情況；為何男性單口喜劇演員幾乎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比女性演員賺得多；為何在滿是男人的房間裡，作為一名女性，想讓自己的聲音被聽見是如此之難，除非妳符合他們心中有趣的標準。
就算妳符合標準，他們也不太可能認為妳同時又有趣，又有魅力。
有趣的女孩是男人會想交往的對象，但不是他們想上的性感辣妹。選邊排隊吧，親愛的。
著名的傳奇喜劇演員莉莉‧湯姆琳（Lily Tomlin）在二○一三年接受線上雜誌《Vulture》採訪時表示：「我成長在一個女性不太涉足喜劇演出的時代。妳必須扮醜、讓自己過重，必須演一名老處女，乖乖配合。妳得演出一種刻板形象，因為魅力十足的女人不應該同時具備幽默感——那樣會太強大，構成威脅。要改變這一切需要很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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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女人依舊感到別無選擇，非得在有趣和「女人味」之間做出選擇不可。當然啦，這裡的「女性化」所隱含的意思是，對男人具吸引力的。
我似乎有點偏離了幽默感的主題，但我真的認為，這些問題都系出同源。「幽他的默」成了直男捍衛自己的武器，用來抵禦這個逼他們日益自曝平庸的世界。這些男人為自己開闢了一種專屬（且無聊）的幽默風格，開創了一個全然由他們管理的世界，一個他們仍然充分有權認定某人幽默與否的地方，一處他們仍然能保有高度話語權的地盤，在裡面淨說一些實在不被、也不該被當今社會所接受的言論。
要是我們才是逗別人發笑的那方呢？那麼我們就是極為罕見的例子，一位還蠻有趣的女人。當然，也不排除我們就只是有點太超過了。
諷刺的是，幾乎沒有順性異男願意接下浪漫喜劇演出搭檔中的直男角色。
正如湯姆琳所說，笑聲的力量很強大，笑聲能彰顯生命的意義與價值，還能夠吸引注意。女性太常被局限為給予男性肯定及關注的角色，而非反過來。我不會說自介中出現幽默感是危險訊號——也許可以算是警告吧。不過，什麼東西（還有誰）被某人視為有趣與否，背後的確藏了許多問題。
太長，講重點
不必為了讓男人有面子而浪費時間捧場他那些無聊的笑話。這個人八成不願意回報一半的力氣愛撫妳的陰蒂。
作者介紹｜艾琳・巴瑞特 Aileen Barratt
艾琳是一位作家、女權主義者，也是Tinder幹話譯者。現居英國曼徹斯特，充滿機鋒的睿智與簡潔切題的洞察力是艾琳不變的標誌風格，她的作品橫跨部落格、專欄、短劇等各種不同形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