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
其實,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無非是
兩具肉體碰撞的力,無非是這力催開的花朵
無非是這花朵虛擬出的春天讓我們誤以為生命被重新打開
大半個中國,什麼都在發生:火山在噴,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關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槍口的麋鹿和丹頂鶴
我是穿過槍林彈雨去睡你
我是把無數的黑夜摁進一個黎明去睡你
我是無數個我奔跑成一個我去睡你
當然我也會被一些蝴蝶帶入歧途
把一些讚美當成春天
把一個和橫店類似的村莊當成故鄉
而它們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寫這首詩,而且重釋,有一種淡淡的厚顏無恥的感覺。好在我厚顏無恥慣了,這樣的羞愧已經不能對我脆薄的靈魂造成損傷(如果我真的有靈魂的話)。彷彿這一段時間,我更願意說到靈魂這個虛無的詞了,有一種缺什麼補什麼的感覺。詩人們願意說到靈魂,同時又不齒於說到這個詞,如同被用壞了的「愛情」一樣。
又是一個安靜的夜晚,院子裡只有劈里啪啦的落雨聲,雨與雨之間是浩渺深邃的黑暗,因為雨滴的存在,這黑暗更像深淵一樣,我開著燈的房間不知道是深居其裡,還是螢火蟲一般與黑暗擦出的火光,我沒有辦法確定。如同一個人長久的孤獨裡分不清自己是死了還是活著。可是我又如此熱愛這樣的時刻,熱愛到一種偏執:打開電腦裡乾淨的文檔,文字一個接一個跳上去,我就獲得了幸福。
我終於明白:幸福是一種自己確確實實可以得到而且不那麼容易就失去的東西。我感謝自己有能力獲得這樣的幸福。
我一直說自己是一個沒有故事的女人,但是看起來彷彿經過了許多事情,這樣的女人其實很可悲:因為她們都是自己設計給自己的劇情,沒有細節,似是而非。而這樣的女人一直在坎坷的寂寞裡無法自拔,如果有人點破,說不定還會惱羞成怒。
也是在別人點評我的詩歌的文字裡看到的一個故事:一個人在網路上寫文章,一篇又一篇,寫的都是她在什麼地方旅遊的故事,文字優美,寫得詳盡,獲得不少好評。但是後來有人指出她寫的不對。那個景點不是她寫的那樣,即:她文字的介紹出了原則性的錯誤,是她優美的文筆忽悠不過去的,但是她死不承認,非得說那個景點就是她寫的那樣,於是就有了辯論,有了爭吵,甚至更嚴重地互相攻擊。本來看上去很好的一件事情演變成了一場狗血事件。
後來,有知情人爆料:她是一個重殘人士,根本不可能去那麼多的地方旅行,她所寫的都是通過網上的資料再加入了自己的臆想。而自己的臆想再強大,也不可能天衣無縫,一定會有出紕漏的時候。我不知道她在什麼關鍵的地方疏忽了,以致引起了如此嚴重的後果,更要命的是,她還死不認錯,還要和真正去過那些地方的人死磕。我不明白,一顆自尊心在自己都無法確定真偽的時候還能夠如此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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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在我心裡盤桓了好幾天,我想起自己曾經和別人在網上吵架的日子:沒有一件事情是因為虛擬的沒有根據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是現實主義者,我對虛構的事物沒有好感,但是我也覺得自己是理解她的─她被自己的身體困在一個地方無法動彈,她太渴望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了,於是她把一個個虛像擺在了自己的面前,糊弄一下自己渴望自由的心。我覺得心疼,但是又不想心疼她。如果她想像的景點裡有許多人造的,這樣的心疼就更斑駁了。
此刻,雨下得小了一些,漫不經心地打在一個什麼物件上,濺起的夜色彷彿也輕了一點,當然這是聲音帶給我的錯覺:夜色應該在加深,如同人生裡慢慢在堆積的疾患。我們每一個人都頭頂好幾頓的夜色,它們此刻尚且懸掛著,在我們需要的時候會沉重地落下來,把我們壓進泥土,讓塵世留一處空白。
我的心一直恍惚。但是每一種恍惚我都覺得應該存在:比如我現在覺得我不要愛情也可以順順當當地生活,但是這未必不是一種心老而人也老去的提醒。到了這個時候,就恨自己風流得不夠,就恨自己沒有本事繼續那樣的風流。我在自己塵世的欲望裡左右為難:我不知道怎樣才算對自己更合理的交代,因為這一直沒有合理過的生命有許多時候總是讓我羞愧。
那時候,我急切地想要愛情,與其說是愛情,不如說是一種偏執的證明。有許許多事物已經證明了我的存在,可是如果沒有愛情的進一步證明,我對已有的證明依舊懷疑。現在想起來,我是在與自己較勁:世界讓你到來就已經是一種應許,而我為什麼一直對這樣的應許不停懷疑,必須在我自己的身上打開一條血肉模糊的道路才能證明證明本身的效果?
也許那個時候,在婚姻的捆綁之下,我天生的反骨一直在隱隱作痛。我想要愛情,我想要一個確確實實的人把我拖出懷疑的泥沼,就是說:我想要一場虛境來戳破本身已經存在的虛境,我要疼就往死裡疼,我要毀滅就萬劫不復。命運一開始就把我放在一望無際的沼澤裡,我的掙扎不過是上帝眼裡的笑話,而這樣的笑話又不得不鬧出來。
我曾經模糊而戲謔地喜歡一兩個也許更多的男詩人,當然也許我會對女詩人更傾心,只是我自己沒有發現而已,示意圖。(翻攝自youtube)
而此刻,又一個夜晚,萬物沉默的時候,回想起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誰的決心已經擱置了起來。我恨我自己這麼快就喪失了這樣的決心,我也恨我月光一般的靈魂到如今還沒有被侵犯。
我虛擬出一個愛人,他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平時的時候我不會想到他,但是有一天我告訴他我去看他他就會歡喜。他身材高大,有落腮鬍子,但是平時都刮得很乾淨。他的手掌很大,如果和我握手,一定會把我的骨頭捏疼。他不大喜歡擁抱,但是如果看見我風塵僕僕地去看他,一定會心疼地摟過我的肩膀。
但是更重要的是這個人必須有這樣的魅力:讓我不顧一切去愛他,讓我千辛萬苦奔赴他就是為了交出我自己都捨不得老去的肉體。儘管我知道肉體的融合並不能證明愛情的存在而且也不能加深愛情,但是我已經無能為力,只有這樣,我才能在我自己的心裡證明:我在沒有保留地愛你。這樣不是為了感動你,你的孤獨對我是沒有意義的,我只是為了讚美世界上有一個如此美好的你的存在。
當我如此愛一個人的時候,我並不知道錯誤已經形成。所謂的錯誤就是原本可以美好的事物沒有找到美好的途徑,而這個途徑我明白我是找不到的,我甚至害怕找到,這樣的不自信是一種虛無的自我保護。但是一個人是不願意被長久地保護的,哪怕是自我保護。我得找到便捷的方式讓自己在這樣的保護裡透一口氣。
我曾經模糊而戲謔地喜歡一兩個也許更多的男詩人,當然也許我會對女詩人更傾心,只是我自己沒有發現而已。我們常常在一起嬉鬧,我一直抱歉自己教壞了一群可愛的人:當他們優雅端莊說話的時候,往往是我一句話就破壞了那樣的優雅,這些話裡當然包括:去睡你!如果我實在難過,就會說:老娘去睡你。
那時候我喜歡的一個男詩人被一個漂亮而年輕的女詩人「挖了牆角」(當然到現在我也無法肯定這個事情的真實性,也無法肯定我喜歡他的真實性,我悲哀地發現我喜歡的男人都俗不可耐,我更悲哀地發現我無法打破這個咒語)。我不知道該去埋怨誰,最後還是恨我自己,恨我自己的醜陋和殘疾,這樣的迴圈讓我在塵世裡悲哀行走:一個個俗不可耐的男人都無法喜歡我,真是失敗。
於是另外一個男詩人應運而來。後來我開玩笑說:你看我多麼愛你,那麼多人問我想睡誰,我都沒有把你給抖摟出來。現在想想倒是我對不起他,沒讓他和我一起出名。真正的原因可能是我想睡他也不過說說而已,這感情到後來就不戲謔了,變得很珍貴,現在我是他遠方的妹妹,他是我親人,還沒有見面,也不想見面。
我想說的是,到我真正相信他的時候,去睡你那首詩已經火了,可是它真的與任何人沒有關係,包括我自己,我真的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