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馨文、郝柏瑋觀點:面對戰爭,我們可以設計怎麼樣的「民主課」?

學者提出反戰聲明,却遭網路「圍剿」。圖為台灣反戰聲明工作小組成員政大教授郭力昕(左起)、中研院歐美所研究員盧倩儀、陽明交大教授傅大為及政大教授馮建三等人20日出席「和平、反軍火、要自主、重氣候」反戰聲明記者會。(柯承惠攝)

傅大為、盧倩儀、馮建三、郭力昕等四位老師的「反戰連署」尚未發表,就被受邀參與連署的朋友們在臉書上率先曝光、批判。事件發展到後來,變成臉書上酸苦甚至惡毒的謾罵、貼標籤與人身攻擊,實在令人沮喪。我們心裡產生的第一個疑問是,為什麼臉書上的公共討論總是讓人感到孤單與沮喪?

臉書與拉岡的資本主義(非)話語(Capitalist Discourse)

在3月2日國立陽明交通大學醫療人文跨領域研究中心舉辦了「何處安『心』,給大疫時代的精神分析關鍵詞」的系列活動。筆者(柏瑋)以Xenophobia in Covidopia為題,闡述了疫情所揭露的反烏托邦的社會病徵:「極權化、規律化、退化、陰謀論、面部陽具與異己恐懼症」。當人們透過國家機器來製造與維持情況可控的「幻象」時,幻象遮避不了的真實依然是:「依舊疫情、病毒無法預測、目前仍無法治療、無法具體,四處都是。」抗疫如抗戰,疫情是否讓我們提早啟動了戰爭會激發的社會病徵以及拒絕真實的「防禦機制」?

當時筆者也提出了法國精神分析師雅各·拉岡(Jacques Lacan)所提出的「資本主義的(非)話語(The Capitalist Discourse)」盛行所帶來的精神與社會的危機。拉岡提出四種話語(Four Discourses),主人話語、歇斯底里話語、大學話語與分析師話語。這四種話語代表四種透過「說話」而產生的人我社會關係:我命令你、我抱怨你、我教你、我讓你說話。無論是哪一種話語,裡頭都有被置之不理的真實,例如命令他人的主人,將主體的內在分裂與痛苦置之不理。然而,每一種話語都有與對方說話與建立關係的渴望,也因為期待而有所失望,因而繼續說話、繼續失望、繼續建立關係。而說著說著,話語也會發生轉變,例如從主人話語轉成歇斯底里話語,拉岡說這轉動的過程出現的是「愛」。

資本主義的話語,是主人話語的變形。說話的主體,將內在分裂與痛苦揭露出來,不想假裝「作主」,但也並不想與人建立關係,而是選擇自行擁抱主人能指(master signifiers),透過鞏固關於真相的「信念」來減少分裂感與痛苦。在這樣的話語結構裡,社會關係是斷裂的,「對方」是無關緊要的,說話者只是透過「信念」「間接」的與他人說話,對方怎麼想、有沒有回應是毫不重要的。這樣的話語最嚴重的後果是社會關係的斷裂,讓每個人都陷入孤立。表面上我們好像聚在一起,然而卻不斷地離心散去。說得越多、離得越遠。

臉書的平台是資本主義(非)話語的溫床,自己說了什麼、說得好不好、獲得多少「讚」遠比我到底真正在跟誰說話、真實的對方會怎麼想、會有什麼反應、真實世界的關係會發生什麼改變這些惱人的問題來得重要許多。

當老師們選擇在臉書上隔空喊話,有辛辣的、有苦口婆心的、其中也看到非常酸苦的,無論是那一種口吻,若其中缺少了建立社會關係的實質意願與行動,我們聽到的依然是資本主義的(非)話語。 (相關報導: 簡錫堦觀點:反戰運動促成挪威和平獨立 更多文章

我們不禁想要問老師們:你們彼此難道不是相識、甚至是舊識?如果拒絕連署,在聲明還尚未發表、尋求意見與參與發表聯署時,有曾直接向對方表達不同意見的看法嗎?有面對面彼此核對釐清差異嗎?差異是在理念層次、社會分析層次、政治判斷層次、還是行動操作的層次呢?什麼是可能達到共識的差異,哪裏是無法跨越的,這些可跨越與不可跨越的差異是否具有社會公共意義,是否值得透過公共討論來讓社會有機會「聽見『自己』內在多元且相互矛盾的聲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