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美與愛一樣不可量化。」事事之所以甜美,在於事事並非永恆。
安東尼‧杜爾帶著雙胞胎在十二月的隆冬造訪萬神殿,等待雪花飄過穹頂的圓窗。他遇見形形色色的羅馬人,這些在地人吵吵嚷嚷,道出種種生活歷練和稀奇古怪的育兒經,幾乎跟羅馬古城一樣令人稱奇。
我是文學組的研究員。我只需提筆書寫,甚至不必對任何人展示我寫了什麼。學院提供一間研究室、一副這間公寓的鑰匙、兩張浴室踏腳墊、一疊每星期四定時更換、漂白洗淨的毛巾、每個月一千三百美金的生活津貼。我們的公寓位於雅尼庫倫山丘 (Janiculum Hill),此處綠樹成蔭,一棟棟別墅沿著山坡爬升,延伸數百英碼,還有一道年代久遠、具有幾百年歷史的石階,直通其下的「特拉斯特維雷區」 (Trastevere)。
我站在露臺的一把椅子上,試圖從遠方一棟棟有如迷宮的建築物之中找出臺伯河,卻看不到任何船隻和橋梁。根據博伊西公共圖書館的一本旅遊指南,特拉斯特維雷區一帶相當迷人,四處都是前文藝復興時期的教堂、中世紀的巷道和夜店。我只看到霧濛濛的屋頂和樹梢,依稀聽到車輛往來。
窗外一株棕櫚樹誘捕了夕陽。廚房水槽漏水,滴答作響。我們並未申請這筆獎助金;我們甚至沒聽過這種獎助金。九個月之前,我們接到美國藝文學院的來函,信中告知一個匿名委員會提名我的作品。過了四個月,我們接到另一封信,告知我們贏得這筆獎助金。當我站在我們公寓門前一灘溼答答的積雪中,發現信箱裡擺著這封信,蕭娜還在醫院裡,我們的雙胞胎兒子才十二小時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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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之前必須送交學院的簡短研究摘要,我之所以來到羅馬,目的在於繼續撰寫我的第三本著作,也就是我的第二部長篇小說,小說講的是一九四○到一九四四年間、納粹德軍占領下的一個諾曼第村莊。我帶來五十頁左右的草稿、一些B-17轟炸機投擲砲彈的照片、一大疊信手捻來的筆記。
我的研究室位居我們公寓旁邊那棟宏偉的建築物之中,也就是靜謐、壯觀、氣勢宏偉的「羅馬美國學院」。隔天雙胞胎午睡,我頭一次在羅馬獨享整整一下午的空閒,趁此機會,我走過寬廣的正門,朝著小亭裡的警衛揮揮手,帶著我的筆記簿,走上正門的臺階。左邊有個箭頭指向「辦公室」;右邊有個箭頭指向「圖書館」。中庭鋪滿碎石,處處皆是茉莉花。一個噴泉悄悄涓流。我對一名身穿黑色運動衫、雙眼布滿血絲、臂膀沾滿油彩的男子點頭致意。

二三五號研究室是個長方形、天花板高聳的房間,名為「湯姆‧安德魯斯研究室」,以茲紀念這位跟我一樣同為文學組研究員、罹患血友病辭世的詩人。他二○○○年在此寫作;二○○二年與世長辭。他的研究室擺著兩張桌子、一張小床、一張椅墊露出棉絮的辦公椅。
我聽說湯姆‧安德魯斯曾經連續拍掌十四小時三十一分鐘,創下世界紀錄。他第二本著作的頭一句是:「願主耶穌賜福血友病患的摩托車」。
我一邊跟他講話,一邊輕輕搬移家具。
「湯姆,」我說,「我抵達義大利已經二十小時,但只睡了一個鐘頭。」 (相關報導: 吳國光專文:時代需要勇於挑戰的中國研究者 | 更多文章 )
「湯姆,」我說,「我把三本書擱在你的書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