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整個島嶼的部隊忽然緊張動員起來,原因是有個士兵逃跑並藏匿,開啟連續幾天的掃山搜索,幾乎踏遍所有角落的來回找尋,卻居然一無所獲……
我服兵役是少尉砲兵,從下部隊到退伍的全程,一直待在北竿碧山的山頂,覺得時光似乎漫漫無際。
我猶然記得退伍時在荒涼的碼頭,望著那似乎同樣沒有邊際的海洋,一邊祈求運輸艦不要因天氣而延誤,一邊努力按捺住其實十分激動的心情,希望自己可以無聲無息地平安回返台灣。
在北竿的碧山上,我與一位少校軍官共住一個簡陋的碉堡,他是砲兵指揮部的後勤官,我則越級頂替著人事官的職位。他因為非正統官校出身,在軍中發展有限,正煩惱即將退役的職涯如何安排,我那時也是大病初癒,同樣深深地困擾於軍中集體性的文化。
碧山缺水嚴重,夏天還能自行去聚積雨水的水坑,打水回來日常使用或洗澡,冬天時只能每兩周徒步下山,去百姓開的澡堂洗一次熱水澡,有時覺得自己恍彿生活在人間之外的孤島,被斷離在我原本自在也熟悉的世界之外,完全不能明白這一切的淵源與究竟。
碉堡的門窗簡陋,夜裡會有蜈蚣、老鼠,甚至蛇族進來。我終於布置了一個捕鼠器,每夜都會聽到有鼠落網的聲響,晨起不敢直視這些困獸般的生靈,通常直接交給文書兵處理。
有一次,捕捉到一隻小巧的灰鼠,牠用黑亮的眼珠子望著我,讓我決心將它留在籠裡餵養作伴,這樣離奇舉動引來四周人的不解。但是在我一次出門返回時,發覺小灰鼠也突然消逝無蹤。
這樣無人顧惜的生命故事,同樣發生在我養的狗身上,冬日寒冷季節到來,我就預知地拴起牠來,生怕落入那些四下尋找狗隻、只想吃食喝酒的士官兵手裡,卻依舊無聲響地某日就被牽走,自此完全沒有任何訊息。
那樣的日子,我開始明白生命的卑微與低賤,以及無人給予憐惜的生滅消亡。
有一日,整個島嶼的部隊忽然緊張動員起來,原因是有個士兵逃跑並藏匿,開啟連續幾天的掃山搜索,幾乎踏遍所有角落的來回找尋,卻居然一無所獲。後來有單位發覺夜裡廚房食物被竊,就規定大家嚴厲管制食物、飲水,意圖逼出藏匿的兵。據說那兵真的耐不住飢餓,還是落入到捕捉者的手裡,他最後的下場如何,後來就沒有再聽人說起來了。

我那時傍晚會到碉堡邊的籃球場打球,常常遇到的是另一位法律系預官,他負責管理在一旁的禁閉室,那是用來懲戒所有違規逆反者的地方。他日常時候的形容,顯得有些靜默與不快樂,也不太願意談起禁閉室的事情,但我依舊可以遠遠看見那些接受懲處的光頭者,在烈日下被規範與勞動的身影。
有一次,我的指揮官要去探查也有砲兵布署的亮島,那個島是官兵都想迴避的艱困離島,上面駐紮各有一個連的砲兵與步兵,真正遠離著所有的人間事物。
我這次被指派擔任指揮官的隨行者,因為亮島並無真正的碼頭,所有補給與探訪的船隻,都必須要算準潮汐來靠岸。但是即令如此安排,如果風浪太巨大時,也還是要放棄登島。 (相關報導: 胡筑生觀點:軍人沒尊嚴,改良式徵兵依然緣木求魚 | 更多文章 )
那一日,我們夜半摸黑就出發,在海上顛簸許久後,終於見到亮島現身出來,並且遠遠就聽到官兵列隊在碼頭邊,一齊踏步地高唱著軍歌迎接我們。船隻幾次嘗試靠岸,都因風浪過大而失敗,指揮官最後決定放棄登島,直接回返去北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