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代是台灣現代發展中的特殊時刻,是特別衝突、活潑而多樣的時期,現當代藝術、小劇場、新電影、當代思潮、流行音樂與民主社會等等,無論是狂飆、躍進、轉型、提升或是尖端,它們共同以「動態」標誌出所謂的「黃金年代」。但我們該如何來認識跟理解對於台灣如此重要而意義特殊的一段時期與當時的社會現象?藝術文化又如何在眾多人們的支持與投入下,以何種方式回應當時的處境?這些問題幾乎都還未累積足夠的假設和研究,因此也萌生出這個研究的原初構想。理解台灣現當代的藝術發展脈絡,對於分析、詮釋與建構文化生產機制和台灣認識論的特質與型態,以及提供為後續台灣特色美學(Aisthesis)的建立、文化對話場域的開展,都具有非常根本且迫切的重要性。
「殖性跨文化」的研究如何可能?
長期以來,我們運用廣義西方、狹義歐美共構的藝術史與藝術評論來檢視台灣現當代藝術發展時,往往獲致的並非相對客觀的研究,而是重複著一種單向的比較和對話,也因為個別研究參照對象的分歧與片段化,加上翻譯語言的不精準或詮釋版本差異,而讓對話與討論難以聚焦。
事實上,如何就台灣在多重且延續的殖性支配與跨文化的特有經驗材料、書寫資料與文件進行整理、描繪、分析與提問,一直都是台灣現當代藝術研究中相對匱乏的部分,也因此我們的研究找到了需要聚焦的方向。在殖民時期,文化與技術在地域上形成的「差異」,逐漸因為不斷混雜而形成時間向度的差異,這種時間差異在台灣歷史發展上不斷圍繞在「延遲的現代性」與「另類現代性」間的爭論,既可以被視為台灣藝術史必要面對的「殖性」面向,也就是跨文化與政治化的「知識域」(Épistémè)和「歷史性」,更是在美學探究上迫切需要釐清的感性特質及歷史樣貌。從口述、書寫、收集、演繹到建檔,這層層疊疊的過程都多加覆蓋一層所謂的「雙重偶連性」(double contingency),意即自我與他者交互依存纏繞的狀態,也因此更為確切的經驗資料,是穿透「殖性」以形成檔案的基礎。
檔案如何趨近「時代」?
基於台灣整體複雜歷史情境,對於「檔案」建構及描述的客觀性,常呈現選擇及扭曲的意識型態爭辯,話語權力的爭奪亦將檔案淪為單向思考的片面詮釋,檔案熱潮最終只存在於櫃架上塵封的檔案夾,上述正是殖性「雙重偶連性」下的檔案宿命,並連帶地成為台灣記憶長久以來的宿命。檔案,不僅僅是還原歷史的證物,亦帶領我們追索更宏觀的時代樣貌,透過比對與多向交叉提問,解構被意識型態化的分類邏輯,在層層疊疊的資料海中,摸索出其關聯性。歷史中的每一個思想、事件或行動,都帶出其時代性的技術操作隱喻,而交織其間的想像空隙與氛圍,便是我們欲探尋的時代性知識論體系。 (相關報導: 常想一二:《等待幸福的光》選摘 | 更多文章 )
時代,就是這樣一種充滿質地與表現性的歷史時間樣貌,同時也是一種時間生態,因為它是由各種異質性的生命與行動痕跡、乃至於事件影響和景觀改變所構成,時代本身就是一種超越光速的有機產物,它讓如此複雜繁多的時間歷程能夠被語言、文字、影像、聲音、甚至空間和行動予以穿透,所以時代也就是讓時間變得可感、可知、可述、可演的方法集結,而「時代的呈現」本身就是一種方法論的生成。那麼時代在它過往無數的「當時」裡,究竟和這未來的超光速可述性之間又有何關係呢?每一個以及許許多多的「當時」,都像是時間地表上一只只特殊的指紋,雖然相對於綿延的時間來說都是一些片段,但這些「片段」會呼應著其他片段,編織或共振出既觸及過去也蘊含未來的「時間」。台灣檔案,自身就是關係性的,唯有在關係的行動與實踐中,不同的受殖身體之間與記憶之間,才能夠激盪出更大的意志,令殖性關係發生質變。由此,這項研究的第一步就是從理解許許多多的「當時」開始,並聚焦在跨文化語境下的台灣特質來推進觀察與研究的記錄和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