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這憂鬱之島,你是想像的主人,還是暴動的棄兒?

《憂鬱之島》劇照(取自TIDF官網)

「你想像中的香港是怎樣的?」這是《憂鬱之島》的起點,也問進了很多人的心。

1970年代在文革中遊水逃港的老伯答說:「感覺香港是……很自由的地方。」

與香港有過生命交集的人,大概都對此心有戚戚。自由曾是香港最一目了然的風景,當年讓人豁出性命偷渡奔赴,如今則顯得格外諷刺。

但半個世紀以來,「想像香港」並為之付出代價的過程,也正是不同世代的香港人建立身份認同的來處。《憂鬱之島》有別與其他香港抗爭紀錄片的,是它的問題意識和歷史格局。它試圖回答:對香港人來說,香港是什麼?「香港人」又是什麼?

反修例也好,傘運也好,近年的每一場大型社會運動,都徹底改變了一些香港人的身份認同。肉眼可見的事實是:香港年輕世代與中國的距離越來越遠,一路走向無可轉圜的對立面。

而《憂鬱之島》解釋現實的方式是,回到歷史,讓當下參與運動的年輕人分別去「重演」文革逃港、八九六四、六七暴動三個不同時代的「香港人」。

時空脈絡是一面鏡子,讓兩端的人彼此映照。今天的人,扮演當年的人,去體會同樣的青春年華裏全然不同的理想與熱望。而以更悠長的歷史視角去看,不同世代的人,在付出代價當下的劇痛又如出一轍。正因為有逃港潮、反殖運動與六四情結,香港才會成為今天的香港。前世今生的記憶,也都是構成「香港人」的一部分。

「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稱讚《憂鬱之島》是「與歷史對話,與現實對話,也與未來對話」的傑出之作。我們剛好也可以從這樣的角度切入,看看透過對話,這部紀錄片回答了哪些問題。

與歷史對話

首先,與歷史對話,可以釐清「香港人」身份認同裏的曲折。

當年的六七、八九和近年的傘運及反送中,為不同世代參與抗爭的港人留下生命烙印,但這些運動中的創傷又很難彼此相認,因為隔著時代語境的人,對中國的情感是完全不一樣的。而《憂鬱之島》很認真地去呈現了幾代人的情感殊途。

世代之間,在身份議題上有巨大分歧,卻也有幽微互文。

分歧的層面,許多文章和影像也都描述過:經歷反送中後,香港年輕世代的認同,再也回不去了。

片中有一幕是當年北上支援八九民運的香港抗爭者,在2020年維園悼念現場,看到年輕人高舉「香港獨立,唯一出路」的橫額,而他依然堅持喊出六四集會的傳統口號。「建設民主中國」在那個場景裏的不合時宜,讓人清晰感受到八九一代港人對中國民主的熱切投入,新世代再難共鳴。

《憂鬱之島》劇照(取自TIDF)
《憂鬱之島》劇照(取自TIDF官網)

更難能可貴的,是透過扣連「六七記憶」,《憂鬱之島》捕捉到了政治立場完全相悖的世代之間的情感紐帶:同樣因為信念,付出慘重代價。

對於曾因六七暴動入獄的抗爭者來說,那種信念是「愛國」。但六七一代難以啟齒的身份創傷在於:他們的「愛國」,在主流輿論的暴動敘事裏,是「左仔亂港」。日後中英雙方諱莫如深的態度,更讓這種民族情感,變成大家絕口不提的傷疤。 (相關報導: 南韓洋公主,還是美軍慰安婦?29歲,墮胎26次,誰為她們寫歷史? 更多文章

「六七」是香港戰後歷史的分水嶺,與後來的「政治冷感」、「維持現狀」更有千絲萬縷關係,但其中是非曲直,鮮少被誠懇檢視。《憂鬱之島》受到陳浩基小說《13·67》的影響,去探看被歷史遺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