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有這樣的朋友，誰還需要敵人？」近來民調水深火熱的美國總統拜登，想必點頭稱是，感慨萬千。19日，西維吉尼亞州聯邦參議員曼欽接受極右派福斯新聞網專訪，宣布他「無法支持」拜登上任迄今最重要的法案：2兆2000億美元（新台幣62兆元）的《優質重建法案》。消息傳出，華府議論紛紛，意外者有之，不解者有之，譴責者有之，懷抱一線希望者有之。
《優質重建法案》（Build Back Better Act）不僅攸關拜登與民主黨的政治前途，美國的經濟與社會發展，也將影響人類對抗氣候危機的成敗，結果卻被「一票封殺」。更令人感嘆的是，曼欽（Joe Manchin）不但身為老字號的民主黨人，而且與拜登（Joe Biden）私交甚篤。將時鐘倒轉回到11年前，2010年11月15日，曼欽首度宣誓就任聯邦參議員，監誓者正是時任副總統的拜登。
平庸的參議員，時勢造英雄
11年後，拜登更上層樓入主白宮，曼欽也不遑多讓，不僅成為參議院能源委員會主席，而且可說是全院100位議員中最舉足輕重的一位。每當華府有高爭議性的法案端上檯面，大家都會問：曼欽這一票是yea or nay？曼欽的特殊地位不是來自資歷（比他資深的同僚比比皆是），不是來自政策制定的能力，不是來自折衝尊俎的手腕，而在於他「民主黨溫和派」的政治立場，以及當前參議院50：50的特殊生態。
去年美國大選，民主黨不但拿下白宮，也奪回睽違6年的參議院多數黨地位（眾議院連莊），但這個地位卻非常薄弱，民主黨加上2席自由派無黨籍正好50席，爭議性法案與人事案如果遇上共和黨全員反對，就必須出動具議長頭銜（但平常不參與議事）的副總統賀錦麗（Kamala Harris）投下決勝票（tiebreaker），但這一票「決勝」的前提是民主黨自家50票一票都不能跑。
近年美國政治與社會的黨派對立日益嚴重，從草根到國會殿堂，民主與共和兩黨往往將對方視為傷害國家的異端，而不只是政策立場與意識形態的異己。縱橫參議院36年的拜登常以跨黨派「搭橋者」自居，共和黨參議員亦不乏可說之以理的溫和派，如猶他州的羅姆尼（Mitt Romney）、緬因州的柯林斯（Susan Collins）、阿拉斯加州的穆考斯基（Lisa Murkowski），但合作畢竟是特例而非慣例，尤其是涉及大政府（big government）、大社會（Great Society）等意識形態壁壘分明的政議議題，合作更成了「罕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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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質重建法案》從3.5兆美元砍到2.2兆還是難過關
以拜登力推的《優質重建法案》為例，這個法案涵蓋應對氣候變遷危機（逾5000億美元）與擴大社會安全網兩大部分，內容包山包海，除了育兒補助、學前教育、老年健保、處方藥價、住宅計畫、職業訓練，也攸關美國能否兌現其氣候政策目標（2030年溫室氣體排放減半、2035年發電碳中和、2050年全國淨零排放）。如此「大撒幣」錢從何處來？對富人與大企業加稅。
換言之，這是一個「非常民主黨」的法案，原始版本的金額規模是10年3兆5000億美元（新台幣98兆元），堪稱1960年代詹森（Lyndon B. Johnson）總統之後最具雄心的美國內政興革計畫，但也不難想見共和黨必然全員抵制，而且連以曼欽與亞利桑那州聯邦參議員席納瑪（Kyrsten Sinema）為首的民主黨溫和派也表明「吞不下去」。
經過數個月艱難的黨內磋商（跨黨派完全不必指望），《優質重建法案》縮水到10年2兆2000億美元，儘管還是龐然大物，總算在11月19日由眾議院表決通過（共和黨一票未跑，民主黨跑了一票），但曼欽始終抱持保留態度（通貨膨脹、預算赤字、債留子孫⋯⋯），拜登與參議院民主黨領袖舒默（Chuck Schummer）則頻頻放話，軟硬兼施，檯面下討價還價、挖東牆補西腳的磋商也緊鑼密鼓。
「我無法投票放行這項法案，我就是無法」
後來傳出曼欽喊價1兆8500億美元的底線，讓各方覺得頗有希望達成協議。但後續協商顯然並不順利，曼欽選擇在19日晚間攤牌，來到「周日福斯新聞」（Fox News Sunday）接受專訪，行前20分鐘叫幕僚知會白宮（甚至不是自己打電話），他告訴節目主持人拜爾（Bret Baier）：「我無法投票放行這項法案，我就是無法。我已經極盡所能， 但是仍然無法投下贊成票。」
震撼彈引爆之後，白宮發言人莎琪（Jen Psaki）強硬還擊，指責曼欽「突然改變立場，無法自圓其說」，「背棄對總統與國會同僚的承諾」。打蛇三寸，西維吉尼亞州是全美最窮的州之一，因此莎琪特別提醒曼欽：他必須對家鄉選民解釋，他們為什麼無法享有新法案帶來的醫療補助與育兒補助？20日，白宮乾脆將曼欽先前列出的條件攤在陽光下，頗有「讓大家評評理」的味道。
對於民調支持率已經低迷到4成邊緣的拜登，「老友」曼欽這記回馬槍恐怕會造成重傷，甚而致命。美國近來新冠肺炎疫情持續惡化，Omicron變種病毒來勢洶洶；通貨膨脹率一再創下數十年來的新高紀錄，民眾的「痛苦指數」隨之飆升；拜登亟需具體政績加持，但他卻連自己黨內都搞不定，選民觀感可想而知。
拜登民調低迷，明年選情悲觀
民主黨內「溫和派vs.進步派」的分裂也將繼續擴大、激化，以佛蒙特州參議員桑德斯（Bernie Sanders）、紐約州眾議員奧卡西歐─寇特茲（Alexandria Ocasio-Cortez）為首的進步派（共和黨人眼中的激進左派），對溫和派已有忍無可忍之感，但又能如何？美國明年將舉行期中選舉，以目前趨勢來看，民主黨會一口氣丟掉參眾兩院的多數黨地位，必須利用很有限的時間儘快通過一系列「民主黨力挺、共和黨封殺」的法案，於是仍然得面對現實：曼欽這一票不可或缺。
回到《優質重建法案》，這個拜登版的「大社會」計畫還有「重建」的希望嗎？形勢比人強，曼欽公開攤牌之後，拜登與黨內進步派恐怕只能「吞下去」，進一步縮小法案規模，縮小到曼欽能夠接受的水平；或者化整為零，切割法案，逐一闖關（難度與障礙恐怕不減反增）。
令人失望的計畫總比沒有計畫好一點，因為，後年1月新國會上任之後，拜登要繼續推動關鍵政策，恐怕只剩不須國會批准的總統行政命令（executive order）可用。拜登老長官歐巴馬（Barack Obama）執政最後2年正是如此，看似方便法門：一旦繼任總統是共和黨籍，很有可能被「打掉重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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