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大中專文:割胃與割盲腸

筆者寫出自己胃痛多日,最後竟切除指腸和部分的胃一事,警惕世人。圖為腹痛示意圖。(資料照,取自HansMartinPaul@pixabay/CC0)

我有一段割除部份胃的奇幻經驗,覺得應該報告出來警惕世人。

一九七九年七月,大夏天,我胃痛已經一個多月,看醫生吃藥都沒效,頗為懊惱。有一天中午吃了鳳梨,過了一會突覺一陣噁心,吐出大量鮮血。由於我大女兒剛出生,老婆在家坐月子,無法送我去醫院,我即刻打電話給老友毛鑄倫請他送我去醫院。他正在跟楊祖珺爬拖,兩人立即趕來,扶我搭計程車前往剛開張不久的長庚醫院急診。在車上我把冰冷的小手放在老毛的腿上,他說大夏天我手的冰冷穿透他的牛仔褲,可見多麼衰弱。

到了長庚給護士量血壓,護士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對醫生說:「四十、六十」,即低血壓四十,高血壓六十,眼看就要掛點。醫生拿出手電筒照我眼睛,說:「shock」,我還跟他玩笑說:「shock 就是休克嘛」。被推進胃鏡室,兩位醫師在座,一位拿著胃鏡就死命地插進我的食道,塞進胃裡看著屏幕說沒有傷口啊,再塞往更下面到十二指腸,終於發現是靜脈潰瘍大出血,我不愧是熱血青年啊。

院方說已沒有空病房,只好睡在急診室走廊的病床上。有位護士小姐拿著好大一根空針筒從胃管裡抽出血水,再把凝血劑注進胃裡,如此不斷重複,我就昏死過去。昏睡前我看了牆上的時鐘是下午五點二十五分。

等我甦醒過來竟已晚上十一點三十分,那位護士小姐滿臉倦容,我覺得十分對不起,好在她抽出來液體已沒有鮮血,是白水。我很高興說不出血了,她說已經結痂了。過了不久院方給我一間病房,咦,不是說病房都客滿了嗎?原來中國時報的董事長余先生打電話給王永慶,馬上就有病房啦。

治療我的醫師是消化科名醫廖運範,後來因對肝臟醫學的研究蜚聲國際,遂當選中研院院士。第二天早上廖醫師來巡房時說我可以吃東西了.廚房端來一晚餛飩,我想既然是醫院給的應沒問題,就吃下去,剛好三位大學同學來看我,我感到全身盜冷汗,噁心欲吐,趕緊請同學扶我去廁所,又吐血.廖醫師趕來罵我同學說,他怎麼可以吃餛飩?是誰帶來給他的?同學們面面相覷,和我一起說「是你們廚房送來的」,廖醫師傻眼了。過一會他對我說;你的傷口又破了,以後很容易破,乾脆開刀割掉比較好,如何?我相信醫生,馬上答應。我被推進手術室,由男護士為我剃毛(人生首次所以頗害羞),然後注射麻藥,護士們戴著綠帽和口罩,露出大大的漂亮眼睛,說常看我寫的文章云云,還問我喝不喝酒,我說不喝,但覺得奇怪,後來才知道喝酒的人麻醉劑須使用較多才有效。旁邊的聲音逐漸遠去,麻醉發作了。

割除十二指腸必須也割去三分之二的胃,以免胃酸過多造成十二指腸傷口無法癒合。好在胃很有彈性,會慢慢長大。

我的好友們紛紛來捐血,換成我的B型血。後來醫護人員問我是幹哪一行的,為什麼這麼多人來捐血,我說我是吸血鬼的台灣版。 (相關報導: 本來以為是胃痛,結果竟是心臟病險猝死!上腹痛、有這些症狀一定要小心 更多文章

20190731-中國時報標牌(取自維基百科/CC BY-SA 4.0)
作者曾任《中國時報》副總主筆,以報紙作為平台,結識不少友人。(取自維基百科/CC BY-SA 4.0)

主刀的是原先台大醫院的名外科醫師陳敏夫,後來做到長庚醫院院長。第二天一大早他就來看我,個子不高,但身強體壯,渾身充滿力道。他叫我別躺著,要多動才好得快。我非常喜歡他的態度,也很相信他,雖然全身插滿管子,但仍然努力活動。過了幾天,他說我可以拔掉管子吃第一餐食物了,結果廚房送來一碗肉絲麵。我再也不相信廚房,端著麵走到護理台問背著我正在做事的護理長:「報告護理長,我想吃肉絲麵」,護理長說:「你如果想死就去吃。」我說:「那你回頭看看這是什麼?」她回頭一看櫃台上擺著肉絲麵,臉色大變問誰送來的,我說你們廚房。她拿起電話大罵廚房,廚房來了個人抱起麵就跑了。我吃流體食品吃了三天才慢慢恢復正常飲食。這件事若發生在美國我就發啦,告到醫院非鉅額賠償我不可。我跟護理長開玩笑慣了,每天早上她帶領護士組來巡房,我說想跳樓,她就一本正經地告訴護士們:「這個病人有自殺傾向,要注意他。」我的中時同事都開玩笑說是聯合報派人在廚房臥底,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