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聞》一根社會救命繩拉得住6萬個破碎家庭?

當社會防護網失去功能,監獄成為邊緣人最安全的地方——至少有一口飯可以吃。(林瑞慶攝)

「我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哭,竟然是在第一次演出結束之後,因為我這時候才發現,原來我也可以成功完成一件事。」在朋友面前,受刑人子女陳佑瑄不曾因自己的身分與遭遇落淚,卻因為參與劇團、與夥伴們共同完成一齣戲而深受感動,當時的緊張與激動湧上心頭,一時說不出話。

犯罪者出現代表社會有漏洞

陳佑瑄是劇團「翻滾吧!御飯團」的成員,她和其他六位夥伴都有一個共同點——爸爸都是受刑人。一九八八年就成立的紅心字會長期服務受刑人家庭及子女,三年前協助國、高中的受刑人子女組成劇團,至今已經演出兩次舞台劇、拍了一部微電影,現在正如火如荼籌備暑假的售票演出。

紅心字會是台灣唯一以服務受刑人家庭為主的非政府組織,他們主要透過提供獎助學金修補受刑人家庭的經濟缺口,再透過舉辦團康活動提供受刑人家庭成員心理支持;雖僅有三個人力專職服務六十至七十個受刑人家庭,但試圖讓社福體系的缺口成為光的入口。

家庭為什麼重要?拉拔一個孩子長大,需要整座村莊的力量;當人們成為犯罪者,也代表社會出現漏洞。家庭是社會的基本單位,台灣每年有近六萬人在獄中服刑,背後代表六萬個家庭。社福體系到底出什麼問題?可以從他們身上窺知一二。

根據法務部統計,目前有超過半數的受刑人家庭經濟狀況是「貧窮無以維生」或僅能「勉強維持家計」,而台灣的受刑人大宗是國家主要勞動人口、正值人生黃金期的三十歲至五十歲男性,他們一旦入監服刑,背後代表家庭關係、子女教養、就業資源與社會救助體系的裂縫。

犯罪是助長貧窮的過程

紅心字會家庭服務組主任李怡穎表示:「犯罪不是受刑人陷入貧窮的原因,只是個過程。」有七、八成受刑人本身家庭的經濟狀況就「不是很好」,家庭關係失和,早就延伸出婚姻與子女、長輩的照顧問題,形成單親或隔代教養家庭。

根據二○一八年衛福部的統計,台灣約有近二十六萬個中低收入與低收入戶家庭,合計近六十四萬貧窮人口,約占全台人數二%。「不是所有中低收入戶都有社工進入輔導,除了經濟問題以外,若有心理情緒、子女照顧甚至是家庭暴力等複合的狀況才會開案。」一位曾在政府編制內的社工說。

「所有的事情都是被通報才知道!」李怡穎指出,各縣市都有在運作的「高風險家庭」或「脆弱家庭」,都是經學校、醫院或鄰里長通報之後才浮上檯面,無法針對家庭成員及問題防患未然,不僅引發更嚴重的社會問題,也造成第一線社工的挫折。

政府編制中近五千名社工(包含社工師),他們得負責的還包括身心障礙、兒少保護、老人照顧等問題,平均服務個案數從一百到四百不等,無法全數投入中低收入與低收入戶家庭。「現在的社工多半只能等問題發生了之後再補救,但大部分的問題都是『錢』。」這位社工嘆了口氣。

長期在日本研究貧困問題的專家湯淺誠指出:「當金錢和心理都沒有餘裕時,就會帶來種種問題和壓力,這是過著安穩生活的人所難以想像的。」當社會安全網不能發揮功能,為了生存,他們只好犯罪,監獄成為最安全的地方——至少有一口飯可以吃。 (相關報導: 新新聞》28年更保職涯,黃淑美見證更生人的新生與沉淪 更多文章

金錢失去餘裕的人為了生存,他們只好犯罪。(林瑞慶攝)
金錢失去餘裕的人為了生存,他們只好犯罪。(林瑞慶攝)

然而,監獄就像是黑洞,將受刑人及他們的家庭吸到社會最底層。李怡穎說:「現行的漏洞很大,因為缺少跨部門合作:法務部只管更生人,沒有人管受刑人家庭。」這些家庭或不敢啟齒向人求救,或一時無法申請救助,將進一步成為高風險家庭,成為下一個犯罪因子。據瞭解,監所收容受刑人之後,將發放問卷調查家庭狀況,據稱可協助受刑人子女,但是成效並不高。首先是受刑人在入監後通常不清楚家中狀況,因此不知道是否需要協助;其次是通報過程中,監所人員一板一眼的一問一答,很難讓受刑人坦然地吐露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