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思敦音樂季即將來到(六月24-28日)﹐門票早在網站開放訂票的第一個星期裡就已賣完。年輕人都等不及了﹐夏季最大的一場音樂同歡會就要開始了。(請見去年的格拉思敦音樂季)
這讓我想起過去多年朋友的邀請。英國全國上下有上百個音樂季﹐選擇範圍似乎很大﹐而每回我的考量都是它昂貴的門票﹐雖然硬着頭皮去了幾次﹕一張最少一百多鎊﹐即使不是太熱門的音樂季。而且還不只是買門票。在音樂季裡面的花費相當高﹐去年全國參加音樂季的﹐每人平均消費估計至少有四百六十六鎊。這不是大家都能付得起的「閑錢」。
而每年到了夏季﹐音樂季的廣告隨處可見﹐更不用說瘋狂的網絡廣告了。經常看到的是這樣的一個標籤﹕「獨立音樂季」。
什麼是「獨立音樂季」﹖它是一個很英國的現象。不是只有年輕人﹐近年來﹐各個年齡層的男女老少都成了「獨立音樂季」的參與者和消費者。網路廣告的市場策略似乎改變了大眾的音樂消費習慣。 有「閑錢」可花的音樂迷﹐不再像以前那樣那麼愛買唱片了﹐而比較願意將錢花在音樂季的門票上。這一趨勢在過去幾年來特別明顯﹐大眾似乎越來越喜好現場音樂。每年﹐網路廣告上的大小音樂季多達六七百場。
而獨立音樂季是起自一九六零年代的自發音樂活動(和美國的Woodstock音樂季同時)﹐指的是那些非營利的﹐比較小型的﹐參與人數在20,000以下的那些音樂季。它們都由愛好音樂的個人或小型有限公司經營。最知名的當然就是格拉思敦音樂季。
一九八零年的Reading音樂季 (Leslie Hearson 攝)
格拉思敦起自一九七零年﹐農場主艾維斯(Michael Eavis)在參加了一場音樂會後突生靈感﹐在自己的農場上興辦起每年一次的音樂季。第一回有兩千五百人。參加過六次格拉思敦音樂季的赫爾森先生(Leslie Hearson)分享他的經驗。「在一九七零年代﹐格拉思敦音樂季是非常反主流的﹐它是對主流文化的反叛和遠避﹐當時有很鮮明的反商業色彩。在參與者心目中﹐它總是和綠色和平組織(Greenpeace)和慈善機構﹐如Oxfam﹐連接在一起。它的收入也多到了綠色和平組織那裡。」
「我第一次去格拉思敦音樂季是在一九八四年。當時參加者只有三﹐四萬人。很懷念第一回﹐氣氛非常好﹐我觀賞了許多演出﹐如美籍民歌手Joan Baez﹐英國搖滾樂團The Smiths﹐還有奈及利亞的音樂家Fela Kuti... 雖然當時的在場設備並不好﹐每天都得步行到附近酒吧去借用洗手間﹐整場活動都還是很盡興...」
「到了八零年代逐漸改變﹐氣氛有些改變﹐但人數還不會太多﹐不會影響到你欣賞音樂。那時門票才十多鎊。到了九零年代期間﹐在格拉思敦音樂季裡﹐一人消費一次大約六七十鎊。九零年代期間你還是可以很省﹐啤酒很便宜﹐帳篷又是免費﹐整個消費不會太誇張。」
「人數不斷增加﹐目前已增加到二十多萬人﹐太擁擠。人多地大﹐很難看到每一場想看的表演﹐要從一個蓬走到下一個﹐有時趕不及。如果你看不到你想看的演出﹐那你自然就不會想再參加了。更何況現在的門票已漲到兩百二十五鎊(相當于台幣一萬一千多元)。你在音樂季節裡面三天的消費﹐很容易會達到五百鎊左右。」
過去十年來﹐商業化已成了音樂季的最大特色﹐對許多愛好音樂人士來說﹐這是最不利的改變。今日的格拉思敦音樂季擁有跨國企業的投資﹐像Orange和Budweiser這類品牌都成了音樂季的資助人。在格拉思敦場內﹐也可四處見到銀行廣告和宣傳站﹐更不用說銀行提款機了。
格拉思敦音樂季不再是另類文化的代表﹐而已成為高消費﹐高利潤的企業。如今﹐場內每年有超過七百個商店﹐每家店的場地租金三天是一千鎊以上。據BBC報導﹐格拉思敦音樂季每年收入在一千六百萬和一千八百萬之間。它的收入僅有大約百分之七能到慈善機構和綠色和平組織手裡。
赫爾森也嘗試了其他各地的音樂季﹐發現商業化的趨勢普遍。「我通常都很期待參加音樂季﹐期望比較高。去到Reading音樂季也感覺很失望﹐因為它太商業化﹐又是重金屬音樂﹐不怎麼喜歡。」愛好音樂的巴克維先生(David Barkway)同樣認為Reading音樂季「過度商業化」。它的商業特色似乎也決定了參與者的類型。「我是因為喜好搖滾樂和現代流行音樂﹐才于一九九零年代開始參加音樂季﹐」他說﹐「在Reading音樂季裡﹐卻都是一些剛考完試﹐出來狂歡的少年﹐他們喝酒鬧事﹐不是為音樂來的。」
去年﹐全國有超過六十三萬人參與獨立音樂季協會會員主辦的各類大小型的音樂季。許多音樂季今日都有大公司集團資助﹐音樂季成了大賣場。因此﹐根據獨立音樂季協會表示﹐過去五年來﹐獨立音樂季為英國經濟掙了十億鎊。
「今日恐怕很難找到真正獨立的音樂季了﹐」赫爾森嘆道﹐「有少數嬉皮人士自一九九零年代末期興起了小型的免費音樂季﹐比如Stonehenge音樂季﹐但地點因近重點古蹟﹐總遭警方關閉。」今年﹐Stonehenge音樂季正在向大眾販賣自制的音樂CD﹐來為音樂季籌款。
「獨立音樂季」的另一明顯改變是它的多樣化。現場音樂的種類增多了﹐不論您的音樂喜好﹐都能找到適合您的音樂季。在同一音樂季裡﹐您也能很方便地享有各種不同的音樂。「過去﹐音樂季只有一個舞台﹐你經常得等好幾個小時﹐才能看到你喜歡的樂團上來﹐」赫爾森表示﹐「現在﹐不僅是各種音樂都可在同一音樂季裡看到﹐而且舞台多了﹐每一舞台有各自的音樂﹐你可選擇你喜歡的音樂﹐待在在同一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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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季的多樣化﹐近年來也造就了所謂的「生活方式」音樂季。它不再是純音樂演出場所﹐而會集了飲食﹐時尚和文學。這就是二十一世紀蓬勃發展的「精品」(boutique)音樂季。它雖較小型﹐數量卻有逐年增多的趨勢。巴克維認為﹐「精品」音樂季就是中產階級的音樂季。它們門票價格更高﹐管理和設備都較完善。它針對的廣告對象是中產階級家庭﹐因此場地必須保證安全﹐干淨﹐舒適(連帳篷住宿都可免掉)。這類音樂季的出現﹐也使音樂季成為家庭外遊的一個去處。在這種「精品」音樂季理﹐音樂不再是一切。比如Latitude音樂季﹐就等於是個小型的格拉思敦﹐是典型的「精品」音樂季﹕它的節目包括各種文學座談﹐歌劇﹐喜劇表演﹐音樂演出﹐以及琳琅滿目的服飾和食品商店。它的住宿有各種類型﹐包括舒適的家庭套房。這和原來「獨立」音樂季標榜的非主流文化特色﹐真有天壤之別。
在商品化和「生活方式」音樂季的潮流下﹐我問赫爾森現在的選擇如何。他說﹕「我現在只去懷特島的Bestival﹐是由一位倫敦DJ名叫Rob Da Bank經營的﹐他十多年前開始經營Bestival﹐他的想法是聚集一些喜好音樂的人。剛開始多是Inde樂﹐那時只有四﹐五千人。二零零六年那年﹐是我最喜歡的一次音樂季﹐有一萬人﹐場地不會太大﹐很容易去到你想去看的演出。那和我一直想象中的最完美的音樂季差得不遠﹗雖然它後來增加到一萬五千人﹐然後越來越多﹐到今日每年已有五萬人參加﹐但以它的人數規模來說﹐仍勉強算是獨立音樂季﹐還可以接受。」
巴克維比較喜歡小型的「友善」的﹐非營利的音樂季﹐比如蘇格蘭的Eden音樂季。「那是我和幾位朋友夏季休閒和享受音樂的地方。什麼都不用做﹐每天去看演出﹐然後回到帳篷談天休息﹐或散散步。場地小﹐參與者多是當地青年﹐沒有擠場的壓力。每次音樂季結束後回倫敦來﹐都覺得充過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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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格蘭的Eden音樂季 (Dave Barkway 攝)
*作者為獨立記者。曾任英國《衛報》記者,專責勞工、移民、少數民族社區等議題,並以《Chinese Whispers: The True Story Behind Britain's Hidden Army of Labour》,2009年入選奧威爾獎;在台出版作品有《隱形生產線》、《隱形性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