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女性主義者,有什麼用?

2022年9月18日,北京的公園裡,家長正在餵小孩(AP)

我想讓他們成為「不一樣」的男孩女孩,我也想以此證明自己來過、存在過。

編者按:本文首發於新媒體《正面連接》,經作者及媒體平台授權後轉載於《世界走走》。

一個女人,熟讀波娃,性別研究專業博士畢業,在大學教書,她會過上什麼樣的生活?如果她在讀書期間結婚生子呢?如果她的丈夫是全職爸爸,並希望帶孩子到18歲,又會如何?

《第二性》和《愛情厚黑學》

2008年,我在北京讀大學。圖書館二樓最靠裡的角落有一架書被歸類為:兩性心理。很少看見有人在那兒駐足,但架子上的書幾乎每一本的側面都被翻黑了。我印象裡常有學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走一本,然後夾進一摞書裡。我就曾經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來掩護書封面上印著女性身體的《第二性》,我以為後者是關於性的。

很快,我發現自己被書名騙了。但讀完之後,這本書對女性處境的分析帶給我前所未有的震撼:「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後天成為的。」「結婚,是社會傳統賦予女人的命運。」

我從小到大目睹了我的媽媽是如何「成為」一個「賢妻良母」的。我的媽媽既要全職工作,又得包攬家務,而我的爸爸以不做家務為豪。之所以會這樣,主要是因為我爸受過高等教育,而我媽為了自己的兩個弟弟放棄了復讀。

不平等的家庭地位,外加懸殊的收入,決定了我媽不得不把妻子和母親的身份放在她自己的前面。我從心底裡替我媽抱不平,但我不知道該如何幫她。直到讀到波娃冷靜而克制的文字之後,我對我爸的怨恨和對我媽的同情終於找到了共振: 

「幾乎沒有什麼工作能比永遠重複的家務勞動更像薛西弗斯所受的折磨了:乾淨的東西變髒,髒的東西又被搞乾淨,周而復始,日復一日。家庭主婦在原地踏步中消耗自己:她沒有任何進展,永遠只是在維持現狀。她永遠不會感到在奪取積極的善,寧可說是在與消極的惡做無休止的鬥爭。」

我發誓一定不能成為我的媽媽,但我也不想成為我爸。我對我爸的厭惡甚至讓我不自覺地避開強勢的男性。

2022年9月25日,北京街頭上的男女。(AP)
2022年9月25日,北京街頭上的男女。(AP)

大學第一年快結束時,我戀愛了。他是我在學生會的下屬,讀工科,但愛寫詩。我們吵架時他說我太強勢,像他爸一樣,但他喜歡我可能也正是因為我的強勢。我們倆似乎都企圖用戀愛把自己從原生家庭中拉出來,但又不斷地在對方身上看到自己父母的影子。

我的室友C被認為是我們班最好看的女孩之一。儘管如此,C每天早上都要比我早起整整三十分鐘來化妝。我和C都睡上鋪,頭對頭,中間拉一個布簾。每天清晨叫醒我的不是鬧鐘,而是C打開又合上各種瓶瓶罐罐的聲音。有時候晚上睡前,我能看到C撕雙眼皮貼、擦掉眼線、卸掉口紅,之後還要敷面膜、薰蒸氣,各種複雜工序走一遍。早上抹、晚上卸,彷彿是做不完的家務事的翻版。我覺得C一定有很強的信念,才能對薛西弗斯的折磨不厭其煩。 (相關報導: 李濠仲:我在挪威學會當爸爸 更多文章

得知我戀愛後,C把自己奉為圭臬的《戀愛厚黑學》送給我,勸我先武裝好自己再上情場。這本書號稱用進化心理學指導女孩在婚戀中獲取最大利益。在作者Ayawawa看來,生育價值、觀賞價值和情緒價值,都是女性天生的性別優勢,應當被利用到極致來換取男性的養育價值。這個邏輯讓我非常不舒服,我不明白為什麼女性需要男性養,我也不願意利用所謂的性別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