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Donald Trump)勝選後,各方焦點轉到了預測新政府成員上,相關訊息也在近日不斷釋出。
11月9日,川普在自家社交媒體Truth Social上宣布,不會邀請前國務卿龐畢歐(Mike Pompeo)到新政府任職,消息一出引發不少討論。畢竟龐畢歐曾在川普第一任期擔任國務卿和中央情報局局長,是當時美國外交政策的主要執行者,也是川普的親密政治盟友。如今舊主「王者歸來」,龐畢歐卻不僅沒有青雲直上、還被提早宣布「打入冷宮」,外界自然議論紛紛。
根據《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等媒體報導,原因可能是川普對於龐畢歐的忠誠度不滿,且兩人在援烏問題上有所分歧。過去幾年間,龐畢歐曾多次批評川普的財政問題、將機密文件帶回私人宅邸,更暗指川普「自尊心脆弱、拒絕承認現實」,呼籲共和黨人不要追隨他;《紐約時報》還透露,川普本人及其大金主薩克斯(David Sacks)都認為,龐畢歐在動用海外軍力上過於急切,尤其是援助烏克蘭的主張,與川普選前的停戰承諾大相逕庭。
當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龐畢歐「失寵」應是長遠背景、脈絡下的產物,也與川普的未來政治考量有關。
川普的對內政治考量
首先就是川普的對內考量,包括形塑新政府形象、集中個人權力、避免潛在的政治競爭。
在形塑新政府形象上,川普或許有意重新定義自己的第二任期。2016年首次上任時,川普推動「美國優先」政策,自我標榜是有別於傳統華盛頓政治精英的「局外人」。但2024年再當選後,美國的政治環境已經發生變化,川普可能更希望通過引入新官員來重塑政府形象,並以「更新的保守主義」來吸引更多中間選民。而龐畢歐作為曾經的重要官員,與舊政府的強硬、咄咄逼人的對外政策高度綁定,但川普現在或許更偏好一個靈活團隊,來適應新的執政挑戰。
此外,2024年共和黨內也出現了新的溫和派力量,試圖在傳統保守主義和民粹主義間找到平衡。這一派系在許多政策議題上持較溫和立場,尤其是在國際合作和移民政策等場域。而龐畢歐的強硬立場無疑會與溫和派發生衝突,因此也不再是川普組建執政團隊的理想人選。儘管「共和黨的川普化」、「川普的共和黨化」是這次大選中反覆糾結的一體兩面,但目前川普可能希望通過排除龐畢歐,為新一屆政府吸納更多共和黨溫和派人士,以確保政策能在黨內取得更廣泛共識。
接著是對集中權力的偏好。川普風格以集權和個人主義著稱,在上次執政期間,川普就與少數親密顧問組成了核心決策圈,但龐畢歐無疑是門難以掌控的「自走砲」,外交場域尤其明顯,龐畢歐不僅在一些敏感問題自成一體,甚至直接與川普意見相左。
這對渴望更大決策控制權的川普來說,無疑會成為內部的潛在威脅,尤其現在已是川普第二任期,為確保自己的權威性和決策一致性,同時希望各部門官員服從指令、而非採取獨立路線,川普極有動機排除「不可控」的龐畢歐,來建立一個更具團隊協作性的政府班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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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即便是在共和黨內,龐畢歐也具備一定的獨立影響力。作為福音派的堅定支持者,龐畢歐在宗教議題上與保守派群體關係密切,而這一群體也是川普的重要支持基礎。因此川普對龐畢歐的排除也可能是為控制黨內權力,希望在第二任期中建立更統一的黨內支持,確保政策推行不受阻礙。
再來是避免潛在的政治競爭。2024年大選前,龐畢歐曾被認為是潛在總統候選人,一度傳出考慮參選;到了共和黨初選階段,龐畢歐儘管沒有真的參選,其影響力卻依舊不容小覷,甚至對川普選情構成潛在威脅。
雖說根據美國憲法,川普無法再競選連任,但這並不影響他挑選黨內接班人、甚至從自己的家族姻親中遴選。從這個脈絡來看,川普可能也考慮到,如果龐畢歐在新政府中再任高職,未來就可能成為下任共和黨總統候選人,衝擊自己的「儲君接班計劃」,所以乾脆現在釜底抽薪,直接終結龐畢歐「更上一層樓」發展空間,來避免對自己與接班人構成潛在威脅。
龐畢歐與川普的外交分歧
而川普與龐畢歐的外交分歧,當然也是後者被「打入冷宮」的重要原因。
毫無疑問,龐畢歐在擔任國務卿期間展現極為強硬的外交風格,特別是在面對伊朗、中國以及俄羅斯時的「鷹派」姿態。他推動的「極限施壓」策略導致美國與伊朗的關係逼近斷絕,幾乎放棄所有外交接觸的可能;同時,龐畢歐推動的中國政策也被認為是在激化中美衝突。
當然,作為總統的川普對此不是毫無責任,但商人出身川普的雖然也對中國和伊朗採取強硬姿態,卻不排除在適當情況下進行談判,對俄羅斯更沒有如此敵視。因此,龐畢歐的極端鷹派路線可能與川普的務實商業思維有過衝突,暴露兩人外交政策的不易調和。
以中東衝突為例,川普中東政策的基本原則還是「減少投入」,也就是在不擴大軍事參與的前提下,將中東事務逐步「外包」當地盟友,包括以色列與阿拉伯國家,讓他們協助執行對伊朗的長期圍堵、壓制「抵抗軸心」(Axis of Resistance);龐畢歐則更加咄咄逼人,特別是在伊朗問題上不遺餘力推動「極限施壓」。因此雖然「撤出中東」是美國的戰略大勢,龐畢歐的中東政策還是在一定程度上與川普的總體戰略存在矛盾,尤其是在確保美國國內資源和利益的優先順序上,二人的側重點其實有所不同。
歐洲政策的分歧也是同樣道理。川普執政期間經常批評歐盟,指責後者在貿易、軍事負擔和移民問題上沒有給予美國足夠支持;龐畢歐則在一定程度上希望修復、乃至強化與傳統盟友的關係,特別是德國和法國。且龐畢歐雖也批評歐洲在軍事上過度依賴美國,但出於敵視俄羅斯的意識形態,龐畢歐還是試圖要在制裁俄羅斯等問題上爭取歐洲國家支持。
因此,在對歐盟友的態度上,川普的「孤立主義本色」與龐畢歐的「條件性聯盟」存在策略差異,這也可能成為川普在第二任期中排除龐畢歐的原因,尤其面對即將到來的俄烏戰爭終局,龐畢歐從自身鷹派立場出發,主張持續援烏再正常不過,但這明顯與川普的選前承諾嚴重互斥。
對華互動更是如此。在台灣輿論場內,龐畢歐有「最挺台國務卿」之稱,原因就是後者強硬的對華基調,在某種程度上符合「抗中保台」的政治主旋律,甚至頗有打破中美長期默契、不惜將台海推向衝突邊緣的態勢。但商人出身的川普雖也贊成圍堵中國,卻似乎更傾向通過制裁而非軍事行動施壓北京,「筆尖」與「辦公桌」的比喻也恐怕不是空穴來風。。
當然,除了俄烏停戰的可能性大幅上升外,目前川普的對外不確定性還是很高,龐畢歐的提早出局,不等於一個對中友善、熱愛和平、全然孤立的「新美國」即將到來,畢竟綜觀當前美國政壇,「圍堵中國」無疑是兩黨對立下的少數政治共識,雙方差別或許只在要用什麼方法與姿態,以及是否拉攏俄羅斯這個曖昧第三方。
不過從龐畢歐被「打入冷宮」來看,至少這一刻的川普正在思考重塑對外政策,尤其是在國際安全和經濟事務方面,希望能為新政府創造更靈活的外交政策空間,擺脫第一任期的外交遺產束縛。
整體來說,川普選擇不邀請龐畢歐加入新政府,不只出自兩人的長期積怨與摩擦,更有內外的多重考量,包括川普對權力控制的偏好、兩人的外交立場分歧。但龐畢歐的出局不是終點,而是某個未知的新起點,未來隨著更多消息釋出,「川普外交2.0」的廬山真面目,也將在全球面前一一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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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香港01》國際評論主筆。本文原刊《香港01》,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