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C和PRC互不隸屬?
「有主權才有國家!根據中華民國憲法,中華民國主權屬於國民全體;有中華民國國籍者,為中華民國國民;由此可見,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互不隸屬。」
上面是賴清德先生於520總統就職典禮中發表的公開演講,無異於「兩國論」的進階版。按:李登輝總統於1999年接受「德國之聲」(DW)專訪,宣稱「兩岸關係定位在特殊的國與國關係」,引發海內外軒然大波。而賴總統甚至拿掉「特殊關係」,兩岸更彷彿已是各自獨立分治的兩個主權國家,難怪引發大陸黨政軍機關連日強烈抨擊,更有無預警的兩日圍島軍演。
美國喬治鎮大學教授、CIA負責東亞事務的前副局長韋德寧(Dennis Wilder),5月底接受「彭博新聞網」電視專訪,認為賴總統的就職演說有點激怒北京:
「William Lie(賴總統英文名)講的有些過頭,未曾說與對岸磋商是遵循中華民國憲法,這麼說是危險的,因為脫離了一個中國的觀念。所以我擔憂現在是處於一個稍微緊張的期間,北京和華盛頓必須小心地『管理』(manage) William Lie。華盛頓不能過度地愛台灣!這些國會眾議員、參議員這麼愛台灣,台灣的領導階層可能得到一種感覺,認為他們可以更往前移動,而我認為這是非常危險的。維持現狀是好極了,在老布希總統任內我為他服務,他建立了你知道的原則,就是兩岸都不能單邊改變現狀,我想那是一個完美的立場;台灣得到某種程度的獨立性、北京獲得保證美國不會支持獨立。我認為這是我們所要的。」
我們目前正式的國號「中華民國」(Republic of China)就是中國(China),按照英文的意思,即「這是中國的共和國」。而目前台北政府的五權分立體制、憲法、軍隊,都是1945年抗日戰爭之後從彼岸大陸移植過來的。即使後來幾次修憲,有了後半段的增修條文,憲法的全部正文仍然存在、未動,且在增修條文序言提及「為因應國家統一前之需要,增修本憲法條文如左」。此外,還有《兩岸人民關係條例》,將大陸地區定位為「自由地區(台澎金馬)以外之中華民國領土」。
1912年成立的中華民國就是中國,是獨立主權國家的基礎。然而1949年,大陸人民選擇拋棄了蔣介石先生所承繼的政府,不接受它代表國家;1971年,聯合國大會通過2758號決議案,否定了蔣先生的政府代表中國;1996年,李登輝總統在修憲之後的選舉,自我降級成為僅限台灣居民投票選舉正副總統,亦即台灣中央政府不再代表全中國。所以,我們此時還是一個國際法意義的「中國的共和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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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份讀者可能對我描述1949年神州變色過程有所質疑?因為過去在國民黨史觀的教育,國共內戰乃是「共匪叛亂」。但我們要如何解釋1928年的黃埔革命軍北伐之舉呢?廣東地區國民黨的黨校學生軍推翻了合法合憲且是國際承認的北洋政府,何嘗不是武裝叛變?甚至後續悍然以黨旗取代「五色旗」(國旗)、以黨歌取代「卿雲歌」(國歌),吳佩孚將軍曾誓言終生不承認青天白日滿地紅旗為國旗。
在國民黨史觀下,「北伐」定位為弔民伐罪的壯舉、偉業。果如此,1949年大陸江山易幟,何嘗不是弔民伐罪之戰!其實,說穿了無非就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罷了。徐蚌會戰(淮海戰役)殉難的國民黨將領邱清泉是一儒將,剿共戰爭中作詩勉勵袍澤:「汗馬黃沙百戰勳,神州多難待諸君。從來王業歸漢有,豈可江山與賊分。」豪氣磅礡,然而,孰為漢?孰為賊?
國民黨史觀還有「反共抗俄」的連結-指責蘇俄支持中共,才會丟掉大陸河山。然而,美國當年不是也支持重慶政府?對日抗戰勝利後,若沒有美軍運輸機空運加軍艦海運,國府部隊怎麼可能從四川走陸路河道抵達南京上海?華中華北大片土地都是共黨游擊隊佔領統治區。
2758號決議下的台灣處境
每年我們的衛福部都會組成「WHA世衛行動團」去瑞士日內瓦,在世衛組織(WHO)的世界衛生大會 (WHA) 年會場外抗議,場內則策動少數存續的友邦提案,要求大會接納台灣代表以觀察員身份入場;美國出席代表雖然也會發言支持,卻從未參與正式提案。
世衛組織是聯合國下屬機構,我們不是會員國,自然無法參與聯合國機構的活動。這就得追述1971年聯合國大會通過的2758號決議案。
2016年政黨二次輪替,5月初即將上任的蔡政府也接獲前幾年馬政府任內皆有的世衛幹事長邀請函,得以用「Chinese Taipei」名義派代表列席WHA年會,函中卻出現加註邀請是基於聯大2758號決議、WHA第25.1號決議以及「一個中國原則」。(相關報導:WHA邀請函全文曝光 「一中原則」這樣寫…)
1971年2758號決議通過,1972年的WHA年會隨即通過第25.1號決議-「驅逐台灣代表」(expelled the representatives of Taiwan)。蔡政府忍辱接下加註歷史傷痛的邀請函,欣然派員赴會。之後在總統府接見返國的代表團成員,總統她欣慰地說:「在大家努力下,不僅順利成行,稱謂上也沒被矮化,更沒有受到政治框架限制,不負所望地完成任務。」蔡總統可能忘了?2009年馬政府的衛生署長葉金川獲邀列席WHA年會,那是台灣代表第一次受邀為WHA觀察員,卻在日內瓦遭一群台灣僑民圍堵,抗議接受以「中華台北」名義赴會是自我矮化。
今年5月1日,美國國務院負責亞太事務的副助理國務卿藍墨客( Mark Baxter Lambert)說:「2758號決議並未認可、不等同,也不反映支持中國的一中原則;2758號決議無涉他國對台關係的主權決定;2758號決議不構成台灣在聯合國內的政治地位;2758號決議未不排除台灣有意義的參與聯合國體系和其他國際組織。」
發言人答覆:「好吧,這意味我們對台灣的立場是認為它是中國的一個省。」
記者再問:「這樣的話,就聯合國來說,就是說中國可以隨時拿下台灣?」
發言人答覆:「這完全不是我所說的話,我剛剛說的,是呼籲相關各方克制自己的行動,不要有挑起該地區緊張情勢的行動。」立法院副院長江啟臣今年率領跨黨派三立委組成「WHA視導團」赴日內瓦,可能也受到了藍墨客等人言論的激勵,江受訪時說:「2758號決議它主要是處理PRC(中華人民共和國)當初加入聯合國的入會案,它並沒有影響中華民國的國際法律定義,也就是在台澎金馬仍然享有領土主權還有治權。」
我方-中華民國-是聯合國的創始會員國之一,但在1949年10月1日,毛澤東在北京天安門紫禁城樓台宣佈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之後,蘇聯及一些國家就醞釀在聯合國提出「聯合國的中國代表權歸屬案」,後續每年紛擾不斷,至1971年第26屆大會,阿爾巴尼亞及阿爾及利亞兩國提案,復有共17國聯名副署提出《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在聯合國組織中的合法權利》草案,經過各方檯面下穿梭角力、幾輪議事攻防,最終以76票贊成、35票反對、17票棄權,通過「排我納匪」(國民黨術語)!而我方代表團團長周書楷於投票表決前,以「程序問題」要求上台發言,宣佈即日起退出聯合國。
所以,2758號決議案並非兩個「互不隸屬」的ROC及PRC被投票一進一出,而是認為聯合國裡「中國」席位代表權長久以來被「非法佔據」(unlawfully occupy),要求立即把不符資格的佔據者「驅逐出去」(expel forthwith),從而「恢復」(restoration)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合法權利。
這份決議案的用字直率、辛辣,隻字未提我國號「中華民國」,僅以「蔣介石的代表」(the representatives of Chiang Kai-shek)稱之,極盡羞辱之能事。
此所以,聯合國網站標註各會員國入會年份,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入會時程不是1971年,而是追朔到1945年聯大創立期。我們可以強辯:PRC是1949年才立國的,如何能在1945年加入聯合國?甚至有人說聯合國憲章文件的簽署國仍有ROC字樣。然而這些都只是歷史紀錄的餘音罷了!除了自嗨、自慰,並沒有多大實質意義。
江副院長認為2758號決議案沒有涉及台灣-他用的詞彙是「在台澎金馬仍然享有領土主權還有治權」的中華民國,其實這就是附合綠營長期以來的辯詞。1999年民進黨通過的《台灣前途決議文》:「台灣是一主權獨立國家,其主權領域僅及於台澎金馬與其附屬島嶼,以及符合國際法規定之領海與鄰接水域。台灣,固然依目前憲法稱為中華民國,但與中華人民共和國互不隸屬」。實則憲法並未明示我國領土僅限於台澎金馬與其附屬島嶼,彼岸大陸仍是主權所涵蓋的「自由地區以外之中華民國領土」,目前是處於「國家統一前」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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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2758號決議並非江啟臣口中的「入會案」,而是「恢復案」-是要恢復PRC在聯合國內代表中國的權利,它確實未涉及台灣,因為台灣是ROC的領土,而ROC就是全中國的唯一合法主權政府-直到1971年才被聯合國多數決裁定不能代表中國,應由PRC取代之,這也才有前述聯合國秘書長發言人的「台灣是中國的一個省」之說。
2758號決議案未涉及台灣歸屬,你也可說未提及蘭嶼、彭佳嶼、舟山群島,如同聯合國也沒有特別點名德州與加州歸屬,更未著墨日韓海域之間的「獨島」(韓語:독도)是哪一國的?
關島及台灣入聯?
二戰時美國強攻日本殖民地關島,後在南北海岸景觀精華地帶各設海空軍基地,是第二島鏈軍事重地,卻宣稱只是「美國領地」(American territory),且是「未合併領地」(unorganized territory),以規避聯合國架構下對殖民地的鼓勵獨立訴求。關島人雖為名義上的美國公民,但不能投票選總統,在國會僅有一席眾議員代表,此人也不能參與全院表決。
聯合國有承認美國對關島的佔領管轄嗎?如果某個國家自行制訂《關島關係法》,宣稱美國雖是聯合國會員國,「並不構成聯合國對關島最終政治地位的立場」,慫恿關島獨立、入聯,華府會有何反應?
獨派的辯詞立論是:我們台灣既然有領土、人民、政府、軍隊、有效實質治理管轄,所以理應就是一個獨立主權國家。是的,但是還需要通過一個程序,就是正式宣佈制定新憲、新國號、廢棄《兩岸人民關係條例》及陸委會,明確界定領土新範圍---從中華民國(中國)的陰影下脫離,擺脫大中國歷史的糾纏,與大陸完全切割,從而建立「新而獨立的國家」,並且獲得其他國家及國際組織如聯合國的承認。
美國國務卿布林肯雖然公開祝賀賴清德先生就任「台灣總統」,然而拜登政府何不更進一步宣佈承認台北政府、正式建立外交關係?與「台灣共和國」建交或是與「中華民國」復交皆可,為何不做呢?
其實,美國政府若真心關切台灣人民福祉,何不也在聯合國領銜提案,要求接納一個僅有台澎金馬主權的「台灣」成為正式會員國!果如此,也就完成了所有「台獨工作者」心心念念「兩岸互不隸屬」的夙願。這自然也是中美兩大經濟體的全面決裂時刻。
然而,建立「新而獨立的國家」甚至「入聯」畢竟只是幻想吧?阿扁第二任總統的2005年,他與歐洲議會成員舉行視訊會議時,語出驚人地說:
「我不能夠騙自己,也不能夠騙別人。我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在我的任期之內要把
台灣的國號改為台灣共和國,我做不到。我也相信李登輝前總統在他過去的十二年任期,他也沒有做到,縱使今天總統給他做,他也做不到。」
一國兩制真的不能接受?
台灣演員、金馬獎影帝莫子儀近日慨歎:「我們的國家,甚至多數時候不能被稱作一個國家,不論自己的政治傾向如何都一樣。」真的!前述美國學者韋德寧昔日的驚人語錄,是他曾在扁政府時期說出「台灣或中華民國此刻在國際社會都不是一個國家」( Taiwan, or the Republic of China, is not at this point a state in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一語戳醒夢中人?還是裝睡的人叫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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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上但凡需要以主權國家身份參與的國際組織,中華民國都不是會員國!即使WTO、APEC、亞洲開發銀行、奧運亞運,我們的代表都是以另外迥異於國號的會籍名稱出席或列席。2023年由美國主辦的「亞太經濟合作經濟領袖會議」,蔡總統接到邀請函後,「依例」委請九二高齡的張忠謀先生代表出席,自己不能親自與會。各國的奧委會會旗就是國旗,唯獨我們「Chinese Taipei」會旗是五環旗;奧會名下的運動賽事,我國觀眾「依例」不得攜帶大型的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進場揮舞。
也許我們應當認真思考當前的國際處境,台灣是否為國際法意義的主權國家?十二個邦交國就足以撐起我們的國際法人地位?為台灣人民謀求長治久安之道,兩岸統一是不是一個可以考慮接受的選項?2018年是馬習新加坡會晤三周年,馬英九說:「我們目前以『不排斥統一、不支持台獨、不使用武力』的原則維持兩岸和平發展現狀,對台灣才是最佳選擇。」
如何統一?當然是要和平手段;怎樣的統一?這就是大哉問了,彼岸提出的「一國兩制」是否為可以冷靜慎思的方案?
其實,支持兩岸「和統」的最好理由,無非就是不讓台灣持續成為「地球上最危險的地方」,是拆掉火藥引線,相信很多人對此沒有意見,比較顧慮的是「統一後」的台灣社會是怎個模樣,而且對「一國兩制」方案有所疑慮。
2019年5月韓國瑜市長受訪談到參選總統及兩岸關係,他說:「大部份台灣人不了解中國大陸,所以民進黨才能呼攏恐共」,他說民進黨想把民眾思想變得很狹隘,讓人民感覺被共黨威脅到喘不過氣來,但他認為這只會讓民眾的心增加無限的負擔。的確,《台灣前途決議文》說中國片面主張的「一個中國原則」與「一國兩制」不適用於台灣。這話講得斬釘截鐵,但真的不能考慮嗎?
台灣與大陸的社會制度確有不同,但在五月底大陸圍島軍演後,北京國台辦主任宋濤說:「兩岸現狀制度不同,不是統一的障礙,更不是分裂的藉口。」
其實,一國兩制可能並非兩岸關係的暗黑末日,反而是嶄新前景的光明起點。為何不信我們中國人有足夠智慧自行解決兩岸一家人的爭議?通過坦蕩誠懇的對話,尋覓兩岸人民可接受的和平統一模式,重要的前提條件當然是要保有我們目前習慣的大部分生活方式,具體內涵細節可以瑣碎到不能自大陸派人來接管台大、建中、北么、淡商…,不得派遣江南大廚接掌鼎泰豐及黃仁勳愛吃的十二家餐館…;立法院及縣市議會須保留、地方到中央的選舉繼續-可能不再叫「總統」?縣市長、議長還是可以叫吧。此外,北京不得向台灣徵稅挪錢,反而每年得有預算撥款補助台灣建設!還有:大陸居民每年來台旅遊人數必須設限,否則會擠爆台灣各地,旅行社及遊覽車翻倍也不夠應付的!
凡此種種,都是兩岸代表可以坦誠磋商的,我方可以要求北京多讓步一點、釋出更多更大的利多,套用過去朱鎔基講過的話:「什麼問題都可以談,可以讓步,讓步給中國人嘛!」
先前我也有點出(相關報導:姜保真觀點:同名異物的國號論述-中華民國被北京繼承?):如果台灣回歸大陸母體,第一島鏈的中央樞紐就產生缺口,東北亞的日韓兩國將難以再扈從美國來圍堵中國大陸,美軍只能退出亞太,也就避免了中美強碰的戰爭浩劫,這對美國人民也是莫大的利益,不但節省龐大海外軍費開支,也避免總統屢赴機場迎接陣亡將士棺木歸來,冗長儀式中不禁意低頭看腕表,遭家屬責罵說是「不耐煩」。
七子歸來乎
1925年詩人聞一多所作《七子之歌》新詩,分別描述清朝積弱時遭列強欺壓而被迫割讓、租借出去的七塊國土,詩人悲情期盼回歸:「中華七子之歸來,其在旦夕乎!」目前僅剩下台灣尚未回歸了。
當然,我們可以斷然拒絕和平統一,就是要與老共「弗與共戴天」!那就得坦誠面對台灣當前的處境,其實是接近歷史上的「地方割據」政權。而古今中外各國內部分裂的終極「統一」或「獨立」,多是通過戰爭的武力手段完成的。美國南北戰爭就是一例。
我們內心是否有一個說不出口的陰影:兩岸或許終將統一,那一天好可怕?!但如同《李光耀觀天下》書中說的:「台灣與大陸的重新統一是時間的問題,這是任何國家無法阻擋的。事實上,台灣的國際命運早在1943年的開羅會議上就被確定了。」李光耀先生更直白地說:
「強調該島脫離中國。但是這不會改變最終統一的結果,這樣做只能使台灣人在重新統一實際發生時更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