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讀者》在二月號策劃了「作家的第一篇小說」專題,邀請六位對亞洲各國、各地區文學有所閱讀與研究心得的評論者,帶領我們從臺灣出發,審視亞洲地區的作家創作。從主題選材上即可發現這些評論者明顯有其所好。我們也許會說她╱他們的閱讀品味是極具個人的,但也無法否認這些被評論的作家在該國、該地區文學中有某程度上的代表性。這些作家包括:王禎和、里慕伊‧阿紀、鍾曉陽、畢飛宇、角田光代、金裕貞。
王禎和(1940-1990)的作品曾被改編為電影。作品除了不時在辯證傳統與現代之間的衝突之外,更常流露的是對底層人物、市井小民的憐憫與同情。同時,由於他的用語夠「kuso」,引起許多人的關注。因此他不僅是學術研究產能關連最高的作家,也是臺灣文學作家中大眾最有印象的名字。王禎和在就讀臺大外文系時發表了第一篇小說〈鬼‧北風‧人〉於《現代文學》。這篇小說基本上已經定下作家之後的創作基調:辨識性高的文學語言、重複出現的角色類型(母與子、失能或者缺席的男性)、為了生存,自私有其必要性的辯證。王禎和的kuso帶有知識分子的自省與自嘲,兼具當代鄉民與酸民的特質。他的作品能喚起基本的同情,同時也挖出極端的醜惡。
原民作家里慕伊‧阿紀(Rimui Aki,1962-)一直以來是以散文為創作類型,直到《山櫻花的故鄉》的面世才終於打破原住民女作家向來在小說類型缺席的局面。《山》描述五○年代北部的泰雅族人往高雄開墾定居的部落遷移史。寫作策略大致延續原住民文學的關懷面向,從山海文學的獨特美學到保存、重述原住民的歷史。里慕伊書寫向來僅是陳述狀況,不加任何批評。在小說裡,沒有人是絕對的反派。這樣的世界散發出善良天真、樂觀美好的氛圍,整個部落遷移史顯得輕巧。在輕巧底下,讀者必須進一步去逼問究竟這是大多數人的生命樣態,或者唯有保持柔軟才能隨著更多洶湧波濤起伏?
香港作家鍾曉陽(1962-)的作品曾伴隨許多少男少女走過敏感青春。自從《三三集刊》刊出鍾寫給朱天心的粉絲信之後,她的第一篇小說〈當時明月在〉隨後也登上這份風迷許多文藝青年的指標性刊物。鍾擅長描寫情感,但也時常顯得過於耽溺而弱化作品的共鳴力。〈當時明月在〉讀起來頗感幼稚。然而,這個看似一廂情願的師生戀想像,卻是紮實顯現愛情走過少女身上的痕跡,它也是每個受荷爾蒙作用的青春心靈曾有過的愛情幻影。〈當〉雖顯得生澀,卻也算是一則具有準確性的作家風格預言書,為往後的「鍾曉陽傳奇」鋪了一條清楚的道路。
因為《玉米》、《推拿》等作而享譽文壇成為「中國當代寫女性最成功的男作家」畢飛宇(1964-),處女作〈孤島〉出乎意料的竟是一篇召喚民族記憶、帶有傳奇意味的通俗武俠小說。〈孤島〉帶有大量實驗性質,對當時的畢飛宇來說他只是一輛油箱裝滿油的汽車,沒有目標、沒有方向,甚至沒有道路,只能使勁地跑。在《青衣》時還能見到這樣的實驗性,同時,畢飛宇也開始展露他對女性的細描功力。也幾乎就是《青衣》之後,畢飛宇創作母題逐漸確立。他關注革命時代之下的女性、「娘娘腔」、弱勢階級、超現實事件。或許我們可以說〈孤島〉召喚的民族記憶,在之後的作家筆下,都成了故事的鬼魂,繚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