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成立的「青年樂生聯盟」,參與者簡稱「樂青」,在2014年5月21日首度搭上北捷新莊線,以頭綁布條、手抱標語牌方式,全程靜默地宣傳「樂生療養院」走山危機。
但當天下午,就在大約20名樂青與聲援學生搭上捷運前沒多久,北捷板南線發生無差別殺人案,而樂青約1小時的行動結束後,《中國時報》網站立刻釋出報導〈捷運出命案樂青還鬧場 民批冷血〉,將不同線路、幾乎同時發生且無因果關係的殺人案與樂青活動作連結,引發負面觀感,另一方面,樂青的Facebook也引來許多罵聲,或關切此議題的人,提醒等風頭過去,再開啟下一次行動。
但樂青日前公開表示,「搭上了捷運,是否意味著下一站便抵達幸福?如果我們的幸福必須以毀壞鄰人、弱勢的生活作為代價,我們的幸福是否能夠長久,被默許的惡是否永遠不會反噬?」並在Facebook宣布「6月22日星期日下午,我們邀請關心樂生的您來到捷運迴龍/樂生站,與我們一起出發,尋求這些問題的答案,重建一條人性的捷運、還給樂生一個安全的家園。」
對此,《風傳媒》15日專訪2008年起關注樂生、2012年正式加入青年樂生聯盟,現就讀台灣大學台文所2年級的郭瑾燁。
Q:乘客情緒緊張,政府也提升維安警力,為何選在這個時機重返捷運宣傳樂生議題?
A:從社會氛圍來講,北捷殺人案剛發生後,明顯很緊繃,捷運上更多了警察,還發生自閉症患者做了一些動作,其他人就覺得不舒服、被威脅的事件,敵對氣氛很嚴重,因為以前的台北捷運就是非常非常有秩序,而且那個秩序是被塑造出來的、被訂定的規則,每件事情都仔細地告訴你該怎麼做,幾乎有點把乘客「弱智化」,比方說不可以吃東西,上下電扶梯也會說塑膠鞋、長裙要小心,講話要盡量小聲,或是變成大家看到博愛座空著也不敢坐……。
乘客盡量遵守種種規則,但等到案件發生後,等於是把這些都戳破,也就是本來塑造出那樣的氣氛,在這樣的事情面前,卻完完全全沒有抵擋的力氣,彷彿過去我們一直在追求一個有捷運的生活、有捷運就非常美好,現在這些都不再存在了,當一個癲癇症患者發作,所有人的反應是恐慌逃走時,我覺得當下逃走的人,後來其實也不是那麼好受,所以我們可以想想為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我們會變成,看到這些人的第一反應是這樣子,是不是過去我們相信的一些事情不是真實的?
我希望藉由這個時機,大家可以重新反省、思考更多事情,包括社會追求發展的整個過程中,犧牲的那些代價,像上次我們搭捷運宣傳,大家都不太理我們,一直看自己的東西、手機,再重來一次,我們想,大家的反應可能會不太一樣。
此外,近年的大埔事件、318反服貿運動之後,整個政府的形象很差,人民對它的信任很低,這次殺人案卻彷彿變成一種救援,警察做的任何事都被合理化、正當化,但很明顯是沒有實際效用的,今天真要砍人或做案,根本不會讓自己第一時間就被抓到,警察在那些盤查或逮捕一些人,都只是重新建立威信的方式而已。
Q:這樣聽起來,訴求會不會變得比較像是「不要捷運」?
A:不是這樣,而是當初人們好像期待捷運可以解決所有問題;有錢的人住在市中心,沒錢的人買在較邊陲的地方,也期待交通便捷,像新莊的交通狀況長久以來都是黑暗期,居民可能認為路既然無法拓寬,可不可以有個建設可以來解決?所以當初樂生才會這樣被恨上,他們只期待捷運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我們今天出來抗議出來說捷運怎麼樣、機廠怎麼樣,就是阻擋他們達成夢想的絆腳石。事實上,捷運現在已經全線通車到迴龍了,如果在新莊開車還是覺得問題很多,並不單單是捷運就解決了。
我也不是說大家不能搭捷運,我也搭捷運啊,但確實是新莊線最末端的機廠,造成了樂生療養院10年來的問題,而在我們希望有捷運的時候,有沒有想到、看見這些事情?除了樂生這個有能見度的案例,在過去的捷運發展過程裡,可能還有非常多我們不清楚的許多問題、別的東西和聚落因此消失……我希望,大家應該要知道、看見這些事情。
這也可以延伸到任何政策、發展,民進黨執政時期就曾告訴我們「重大建設,必有犧牲」,可是我們覺得不是這樣,政府的義務就在於要盡一切可能去達到平衡。當初明明有非常多方式可以保留樂生,像是分段通車以爭取機廠重新選址,政府卻說不可能分段通車,也不可能先通車再讓機廠完工,這些我們當初要求的方案,卻在前幾年都實現了,這就代表不管是哪個執政黨的政府,都沒有盡一切可能去尋找平衡點,但這才是執政者的義務。
A:漢生病是在一個衛生條件沒有那麼好的時發生的疾病,傳染力非常低,但當時醫療不發達,錯認為高傳染力,加上患者的外表會五官扭曲、手腳出問題,讓人心生恐懼,日本殖民政府無法解決,就先採隔離方式,把患者關到大家看不到的地方,證明自己是一個現代國家。
這些人都是被警察抓走的,跟犯人沒什麼兩樣,以為要接受治療,進去之後才發現一輩子出不去,無法和外界聯絡,整個過程缺乏大家今天會講的「人權」,如今對這些阿公阿嬤而言,只是希望住在他們習慣的地方,1994年新莊機廠卻又選址在這裡,且原本選在塭仔圳,也就是現在已變為重劃區的那塊,後來為什麼棄平地,改選一個不適合這種工程的山坡地?其實就是看中塭仔圳房地產的潛力,才會延伸兩站找到樂生療養院,哪邊可以賺的錢比較多,就保留哪邊,畢竟機廠那麼大的工程經過,沒人想住旁邊,附近的房價不會高。
選址以後,政府要求他們搬遷,對阿公阿嬤而言,會覺得「我年輕時必須配合政府的錯誤政策,今天又再度跟我說為了公共利益,得再度搬家,可是為什麼我總是要為了別人的利益?」也許很多人說「已經蓋了醫療大樓給他們住啊!」但大家可以親自去走一遭,就會知道兩個環境截然不同,原本是自成一個社區,因為病患年輕時體力還好一點,都自己種花、種樹、手作家具,甚至建起一座佛堂,也養貓養狗……這些東西對一般人來說就是很難剝奪了,何況對他們而言?到老了,手腳更不方便,甚至有人必須截肢時,我覺得光是看到這些東西,對他們而言都是很大的安慰,現在卻叫他們說搬就搬,還搬到並不利於他們的電梯大樓。
台灣其實有「漢生病病患人權保障及補償條例」,是參考日本訂定的,但日本有一條是讓病患原地續住,台灣卻沒有,僅規定要成立「醫療園區」,內容也很模糊,就有點像是發錢了事,錢隨便你怎麼用,很多病患拿錢後都去請看護。或許大家覺得,給他們錢請看護有什麼不對?問題是他們本身沒什麼謀生能力,許多樂生院民請看護,請了3年、4年之後沒錢了,怎麼辦?過去有一個院民汪江河就這樣自殺了。最重要的是,補償金不該只能應付生活上的問題,而是幫助他們達成過去因被隔離,而無法達成的願望,我曾聽說日本有個漢生病患的阿嬤,本來就很有才華,補償後終於出了畫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