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今日,我在北京,許志永被囚。
這早在意料之中。此前,北京市公安局負責人跟志永談了三次,都是要他書面認錯,承諾愛黨。志永每次都斷然拒絕,並且每次都立即通報我們,我們也都堅決支持他,堅決不妥協。那時我們非常清楚,當局肯定惱羞成怒,抓人是分分鐘的事了。
我隨即結束在臺灣的學術訪問回大陸,在家中只呆了幾天,便匆匆趕到北京,等他們朝志永下手。但公開場合,我跟志永沒有任何交往,並且推掉了身邊幾撥老友要我去志永家中探視的邀約。
(公益商人王功權,一度被捕,現取保但未完全恢復自由。)
抓捕志永的當天,北京一片白色恐怖,志永的幾十個兄弟,都被軟禁。還好,我和王功權還可以自由走動。
於是,志永被抓的第二天起,我跟功權天天碰頭,當然都是討論如何聲援。第一封連署聲明在志永被抓四天后,即7月21號早上發出。考慮到北京人人自危,敢第一時間站出來的人未必很多,動員難度太大;而且多頭聯絡容易走漏風聲遭「老大哥」反制,第一封連署聲明僅以我跟功權兩人名義發佈。但這仍如深水炸彈,激起強烈反響。隨後,聲援浪潮鋪天蓋地。
但很快,我付出了代價,於8月2號遭北京國保綁架,強行遣返廣州軟禁48小時。功權更是重蹈志永的厄運,於9月13號遭當局悍然抓捕,拘押了近四個半月。
轉眼,一年過去了。志永仍在獄中,被判四年。功權雖然取保,但並未完全恢復自由。我則不得不姑且漂泊天涯。三兄弟天各一方,音訊阻隔。
新公民運動的發端,可以說是2010年志永發起的公民承諾。當時他就找到我,邀我加入,我以堅守南周平臺為由婉拒了。2012年5月志永正式發起新公民運動,也到廣州找過我;我到北京出差,他還請我到他家住了一晚,也是為了遊說我加入,但我不為所動,統統婉拒。每次婉拒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多失望,但我必須硬著心腸,不被他誘惑。
我怎麼不知道新公民運動幹的就是我一直期待的組織化維權呢?但我給自己的定位,始終只是言說者而不是行動家,我清楚行動不是我擅長的。我更清楚的是,最危險的時刻一定會到來,那時需要一個體制內外都有資源的人第一時間出來救場、出來接力,這個人只會是我。我絕不能讓志永把我裝到同一個籃子裡,必須堅決跟他切割。
事實證明這是對的。我仍然不擅長組織、行動,我仍然只有言說。但新公民運動跟體制的衝突從根本上說是一場道德戰,在這場道德戰中,言說就足以組織起強勢的抵抗,讓體制付出從長遠來說它根本付不起的道德代價。
一年後的今天,抓捕仍在持續。不僅新公民運動的兄弟們,包括郭飛雄、唐荊陵、袁新亭、王清營、常伯陽、方言、賈靈敏、浦志強等兄弟,迄今都身陷囹圄。他們跟新公民兄弟一樣完全無罪。專政體制武裝到牙齒,對不同意見者的定點打擊可以無往不勝,這點跟過去比,沒有任何改變,而無論它的話語體系怎麼變。
但有一點,卻是無可挽回地改變了,不以它的意志為轉移,那就是社會的抵抗意志和抵抗能力開始急速增長,讓當局的鎮壓不得不付出越來越高的成本。鎮壓新公民運動之前,當局決不會料到他們會遭遇國內外輿論那麼強悍而持久的狙擊;其法治高調、現代治理的高調,統統成了笑話。他們更不會料到,其後的一系列鎮壓中,社會的抵抗甚至從輿論發展到地面,如建三江事件中的公民圍觀,如鄭州十君子事件中的公民圍觀。低成本乃至零成本鎮壓的時代,顯然一去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