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在摩洛哥第一大城卡薩布蘭加不遠的穆罕默德五世機場降落,天空飄著微雨,冬末春初之際,從台灣飛來「非洲」,一時之間,分不清楚是冷是熱。十個人的旅行團坐上四十五人遊覽大巴士,每人可以躺兩個位置。旅程行逆時針方向,未到卡薩布蘭加,直接南下往第二大城馬拉喀什挺進。
忘了天空何時放晴?乍現的陽光有些刺眼,不過,倒符合以往對沙漠氣候區的刻板印象,如果還下雨就很不非洲了。從車窗看出去,道路兩旁起伏不定,有綠草、黃土,有平台,也有小高地,路旁的橄欖樹像站崗的衛兵,很有秩序地在行注目禮。

旅行團的領隊姓隴,據說全台獨此一家,別無分號;名字也很特別,反映她是從甘肅遷到貴州的阿霈。她的年紀很輕,身材嬌小,跟印象中的領隊、導遊很不相同,講起話來,有氣無力,淡淡的自我消遣,很有搞笑的效果。她曾經在巴林、杜拜當過當地航空公司的空服員,回台灣後的工作,除了幫特定旅行社帶團出國,平常則接翻譯的案子。
隴小姐在這次旅行團組合如果是主帥,操著阿拉伯腔交雜法國腔英語的當地導遊阿布都拉便是軍師,兩人像唱雙簧般,介紹摩洛哥的人文與地理環境,以及沿途的景點。
阿布都拉外型身材瘦高,態度謙恭,有些禿頭,看起來像南極仙翁,他的名字算是穆斯林國家的菜市場名,但不如穆罕默德、阿里的普遍。旅途初見他,以為應已六、七十歲,多看幾眼,愈瞧愈年經,應該才四、五十歲吧!他是個極端虔誠的遜尼派穆斯林,每週禁食兩天,不煙不酒、不喝咖啡。他告訴我們,去年才結婚,太太懷胎五個月,言談間不時露出即將為人父的喜悅。
車行途中,我常處於半睡半醒狀態,隱隱約約聽了好幾次的「國王」、「阿甘樹」、「阿甘油」。我逐漸發覺阿布都拉與其說是導遊,不如說是摩洛哥文宣部門的,而且曾來復興崗「遠朋班」受過訓。他再三告訴我們,摩洛哥格言是真主、祖國、國王,人民熱情、明理,而且好客,國家近代的文明與進步歸功阿拉維王朝的開明統治,尤其現在的穆罕默德六世,更是盛世賢君。他提倡一夫一妻制,娶了一位電腦工程師為妻,推動女權運動,並注意原住民柏柏人的教育與生活問題,也因為國王英明,所以能避開阿拉伯之春的風暴。

摩洛哥政府部門、學校、商店、市場,處處掛滿了胖胖的國王──穆罕默德六世的肖像,白雪覆蓋的雅特拉斯山,還硬被刻出「國王萬歲」的大型標幟,讓人不禁聯想「蔣總統萬歲」標語與蔣公肖像普照大地年代的台灣。
車上有人問阿布都拉:摩洛哥實施君主立憲,反對黨會不會反對國王的政策?他不疾不徐地說:「不會發生這種情形,因為組織政黨時就知道尊敬國王!」有人提出一個尖銳問題:二〇〇七年,福布斯雜誌預計穆罕默德六世財產二十億美金,甚至有報刊報導高達二十至四十億歐元,他立刻四兩撥千金地回答:「所有國王的錢都是國家的。」
我很想問他,是不是每個導遊都像他一樣忠君愛國,後來沒問,因為問了也是白問,他的答案一定是:「是的」。民主制度本意是終結封建的君王政治,而在擾攘不安的現實政治中,似乎又有許許多多的人把皇室視為精神象徵,任何人都可在阿布都拉身上,感受到他真誠地以國王為榮。即使摩洛哥是文明古國,而且是阿布都拉口中的人間樂土,看在遊遍「先進」國家的台灣人眼中,還是個「落後」的國度,對它的政情不太感興趣,相較之下,阿甘果樹就讓台灣客聽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