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新北市著名的溫泉風景區「烏來」在蘇迪羅颱風來襲時災情嚴重。橋毀路斷,通訊中斷二天,最多時有三千多人受困。BBC中文網專訪週一(10)日道路搶通後第一批脫困災民,紀錄受困56小時歷程。
目前在新北市烏來區服替代役(Substitute Military Service)的24歲役男王顥儒向BBC中文網記者講述從上週六(8日)早晨至週一(10日)下午,因蘇迪羅颱風(台灣譯蘇迪勒)造成烏來的聯外交通中斷,受困56小時的經歷。
新北市烏來區境內多山,旅遊業發達,以溫泉、山櫻花、老街、瀑布等自然風景聞名。此地是泰雅族原住民聚落,「烏來」在泰雅語「熱水」之意,也指溫泉。目前約有居民六千人。
根據中央社報導,在週二(11日)早上,還有五千多戶停電,台灣電力公司表示,恢復全區供電要配合道路重建狀況。在下午,又通報有四人失蹤,目前至少六人失聯,軍警消防人員持續投入搜救。對外聯通的簡易道路已搶修至烏來老街。
王顥儒在週二接受BBC中文網記者採訪時,依時間順序還原當時他親眼所見的情況,並提供當時拍攝的照片。他和其他五名替代役男,住在現用以觀光載客的輕便鐵路「烏來台車」附近的宿舍裡。
8月8日,颱風登陸
「早上5點我起床上廁所的時候,發現宿舍停電了。後來我繼續睡覺,到了大概早上6點,學弟很著急的把我叫醒,我看到我床鋪旁邊的窗戶開始滲出泥水。」此時他發現手機通訊已中斷,無法上網,連電話、短信也無法發出。水電供應也都中斷。他說:「那時已經沒辦法對外聯絡,水太大了也出不去。」
「我們起床從宿舍往外看,看到外面階梯全部被土石流蓋過去了,很大很大的泥水,水流速度非常快。」
宿舍內的排水孔也湧出泥水,很快的,半個宿舍都泡在泥水裡。
當時風雨非常大,從山區滾滾而下的水勢迅急,「像泥流一樣灌下來」。南勢溪暴漲,河面變得很寬。王顥儒擔心在停車場的車被水沖走,因此在大約7點時,爬上三樓曬衣場查看狀況,風大到連男生也站不穩。
發電廠爆炸
他在曬衣場剛好目睹南勢溪對面的「烏來發電廠」爆炸:「還滿大聲,火很大」。他說,大約五分鐘就有台灣電力公司的人員到現場,有三輛工程車。但由於雨勢太大,看不清楚他們如何處理,火勢在20、30分鐘內熄滅。
由於宿舍唯一對外的階梯被洪水淹沒,他們六人受困宿舍,只能吃前一天防颱凖備所購買的糧食。到了近中午時,風雨暫歇,他們派出其中一人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購買補給,順便勘察災情。「老街橋頭的護欄已經有一半被漂流木沖走了,溫泉街的店舖一樓都被衝毀」,大水衝破落地窗灌入室內,人們得穿過及膝的泥濘才能到便利商店。當時雖然停電,但便利商店仍有營業,以人工收銀。
他們嘗試走到烏來瀑步勘災,但半途中看到鐵軌懸空在半空中,環山路完全被泥土掩埋,無法繼續前進。
下午雨勢轉小,他們和主任及管理員一起到工作站,用烏來台車站的油來運作發電機,主要任務是要將衛星電話充電,以恢復對外通訊。直到晚上,衛星電話終於能夠通話。衛星電話是工作站主任對外報告災情的唯一工具。
19點之後,由於沒水沒電,他們就只能在狂風吹襲的黑暗中早早入睡。
8月9日,對外失聯
在這天,由於蘇迪羅颱風漸漸遠離台灣,已經沒有風雨。
烏來老街橋頭,一半護欄被漂流木衝毀,推測雨量最大時,水位直逼橋面。
6點,王顥儒醒來就聽到多台直升機的聲音,他覺得這是載運物資的空投直升機,「但那時通訊真的是一團亂,都沒有人統一跟我們說在哪裡、什麼時候要空投物資。」他們「聽說」早上10點要在某處空投物資,但他們開著單位的公務車到現場時,並沒有直升機要降落的跡象,現場也沒有政府人員指揮。「一個早上大家都騎機車跑來跑去,但都不知道在哪空投。」他說。
他表示,從9日上午開始到他下山之前,頻繁的看到直升機在烏來區上空飛行,但不清楚空投與載運傷患的地點。
他們在這天找到一台收音機,接上發電機聽廣播,但沒有聽到關於烏來災情的報導,「主要是因為通訊中斷,災情沒辦法傳出去,路都斷了,記者也進不來。」
下午,有在外地避台的當地人回家勘災,王顥儒形容他們是「爬回烏來」,「他們開車開到不能開之後就用走的,涉泥濘而過,大概走了兩個小時。」此時受困民眾才終於能從進入烏來的人口中獲得資訊。他們說,其實橋並沒有斷,但聯外道路「台九甲線」多處坍方、地基掏空。
由於衛星電話訊號不穩定,傳真也無法使用,所以主任在當天下午也「爬出去報告災情了」。
在持續斷水斷電之下,他們依然在天黑之後就結束一天,所幸有發電機接到冰箱上,也有瓦斯爐可以用,食物供應還算充足,並沒有挨餓。
8月10日,爬出烏來
6點,寢室裡突然有手機收到短信的聲音,所有人都驚醒。臨時的電信基地台終於架設好,但由於是依靠發電機發電,不知道何時會電力耗盡,因此他們紛紛把握機會向外界聯繫。
他描述他所見的災情:「溫泉街那邊很多建得離河床很近的溫泉會館,被漂流木衝毀。野溪溫泉區的兩側都不見了。有一間在台九甲線山壁側的山產店,它在河岸側的競爭對手『全部都不見了』。」
王顥儒說台九甲線上「多了很多大洞」,可以看出這兩天內有簡單整裡,能夠單向通車,「但另一邊很可怕的就是斷路、很多泥沙。」
11點,他在忠治部落的籃球場,第一次親眼看到空投物資降落。當時只有一個指揮直升機的軍方人員在地面上,並沒有看到區公所、派出所的人員。他看到當地居民開車到現場等待,「物資一投下來就被搬到車上載走了,我們這種事前不知道的要怎麼搬得贏他們。」雖然場面混亂,但沒有衝突發生。
他說當時已經看到救災人員進駐。在道路破最大洞處,拉起了封鎖線,禁止再有人徒步離開,現場有三台怪手在壓平道路。
14點左右,工作站管理員開車載他們下山,當時路已壓好,陸續有救援車輛駛入。
他們途經過龜山,當地已成立統籌災情的「前進指揮中心」,王顥儒說:「那邊真的很像戰後,很混亂,停滿了軍用車。目測大概有上百人,新聞台的SNG車也停在那裡,所有上不去烏來的人都擠在龜山。」
下山後,看到紅綠燈、捷運站的王顥儒「覺得很不真實」。
受困心聲
對於政府的危機處理,他沒有太多不滿。「政府要能事先猜到這麼嚴重,也是滿困難的,連住在當地75年的老人,都說沒見過這種狀況。政府在第二天開始就開始派直升機來,我覺得處理得還算好。」他認為最主要大的問題是通訊中斷,各方訊息紛亂,也不知道自己會受困多久,甚至還聽說可能要七天道路才能搶通,受困時最擔心的就是儲存的糧食是否能撐到脫困,「這種感覺很不好受」。
BBC中文網記者問王顥儒:「你下山之後,就直接回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