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繁華盛極間.抵達.看到寂寞:《京都寂寞》選摘(1)

晚上的祇園(自由eye旅行)

我在櫻花盛開時,來到京都。

滿城繁華至極的櫻花,我卻看到寂寞。

四月的第一週,在東京辦完各種獎學金手續後,我和巨大行李箱呆坐在新宿的24小時咖啡店裡,等待天黑。四周人聲鼎沸,煙霧瀰漫,一張張臉孔顯得模糊,猶如電影畫面。晚上十點,在新宿西口搭上夜行巴士前往京都。車子行駛在快速道路上,兩旁聳入雲霄的高樓大廈,五彩燈光閃閃爍爍,感覺仿若置身異次元。大部分人一上車,就在昏暗中打起瞌睡。到達日本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的我,儘管非常疲憊,卻半點睡意也沒有。

為了未來的京都生活,出發前一個月就忙碌地準備,採買、打包、和朋友話別、停掉手機,完成手上的工作,把存款換成日幣。期間還飛了一趟京都找房子。不過,雖然忙碌,心情卻十分雀躍。長期以來,總在捷運上幻聽到自己手機的鈴聲、被工作的死線追趕、    被各種政論節目轟炸⋯⋯的日子,終於可以告別了。

直到前天半夜,一切總算大致底定,拉上行李箱拉鍊那一刻,終於鬆了一口氣。接下來只要等待天亮,前往機場即可。而就在這時候,沒來由地想起朋友哲生,想起他還沒回我信給。不是說好要見面道別嗎?怎麼忘記約了?

我打開電腦,在給哲生發的那封email底下又追加了新郵件:

「老大,你怎麼都不理我?我再幾個小時就要出發了,你可能永遠再見不到我了。不要後悔呀。回個信給我,或請來京都看我。」

天快亮了,準備啓程。有個朋友突然傳來一個新聞連結:「哲生過世了。」才讀到一半,我的腦袋就線路錯亂,完全無法會意過來。

稍早寄出那封裝可愛的玩笑email時,哲生已經在山裡的樹上,以一條繩子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我究竟為什麼要用「永遠再見不到」這種字眼?眼前的新聞與照片,看起來好假,像杜撰小說。只有眼淚是真的。

但我宛如一具程式設定好的機器人,仍然繼續前行。在機場辦完登機、把過重的行李按照地勤人員指示分裝,然後上了飛機、繫好安全帶,起飛。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還以為亂掉的線路恢復正常了。即使抵達後,我仍然可以按部就班辦完所有事。為了省錢,我捨棄新幹線,寧願在咖啡店消磨時間,選擇了搭夜行巴士前往京都。

我的朋友袁哲生是一名小說家。和他熟識起來,是因為一套無厘頭漫畫。當時,我們同在一家報社上班,他的座位就在我背後。這人老是扳著臉說冷笑話,還不知為什麼老唉聲嘆氣。有一天,我把《JOJO冒險野郎」塞給他:「老大,笑一下吧。」過沒多久,哲生故作神秘地說:「這是秘密。這套漫畫我才看兩頁就笑了十幾次。」

嚴肅的文藝青年,卻懂得無厘頭的幽默!我喜歡和這樣的傢伙當朋友。

後來哲生即使換了工作,三不五時還是會打電話找我聊天:「喂喂喂,說些八卦來平衡一下吧,悶死了悶死了……。」 (相關報導: 400年後的事情,現在就開始規劃!清水寺有什麼遠景? 更多文章

我不是哲生的忠實讀者,但他會拿來剛寫好的稿子要我讀一讀,認真、誠懇地說:「新新人類請指教!」那還是小說的初稿。我將永遠記得在某家二十四小時咖啡店裡,小說家忘我的說著他的「羅漢池」構想。但每每讀他的作品,我總是毒舌損他:「你童年一定很灰暗喔。」事實上,非常感動知名小說家竟會如此想知道一個普通讀者的平凡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