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前最後三通電話,你會打給誰?殯葬業者打開父親的遺物抽屜,解開多年說不出口的心結遺憾

禮儀公司負責人郭憲鴻 (小冬瓜),從小跟著父親在殯葬現場長大,在父親病重時毅然回歸接班,從儀式裡思考生死的意義。(示意圖/取自photo-ac)

禮儀公司「冬瓜行旅」負責人郭憲鴻 (小冬瓜),從小跟著父親在殯葬現場長大,國小協助告別式備貨,國中開始搬運遺體,他曾逃離過,在父親病重時毅然回歸接班,從儀式裡思考生死的意義,並希 望打造出與時俱進的儀式,符合現代人的禮儀需求。他也開立「單程旅行社」YouTube頻道,藉由探討各種生死議題,期望大眾不再懼談死亡,落實生命教育。這次出書撰寫他所經歷的殯葬現場,看見背後的淚水與遺憾,也分享與父親的情感羈絆,最終找到和自己和解的答案……希望可以藉由這次書寫讓讀者可以正視死亡,將來能與至親摯愛,好好道歉、道謝、道愛、道別。

父親走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過得渾渾噩噩的。

我的時間彷彿凝滯在醫師宣告父親死亡的那一刻,那天是深夜十一點多,因為父親生前曾經說過不想進殯儀館的冰櫃,所以我們在家進行簡單的入殮禮。遺體美容師帶了團隊及工具、機台來,為父親進行清潔、穿衣、化妝。

我陪在一旁,靜靜看著,就在遺體美容師要為父親翻身的時候,我想起了從前和父親一起住在三溫暖的童年時光。

三溫暖是個大通鋪,一群男生打著赤膊在裡面洗澡、泡冷熱池、進烤箱、烘蒸氣。

那時父親會和我玩遊戲,要我幫他搓澡、洗背,我們會比賽誰搓出比較多泡泡,又或是誰洗得比較乾淨。有時我會跑給他追,有時他會把我扛在肩頭……

我已經很多年沒想起這些事了,不知道為什麼,在那當下,所有關於三溫暖的回憶跳上來,歷歷在目。

「請問,我可以幫我父親洗背嗎?」我問遺體美容師,美容師點點頭,讓出了位置給我。

我拿著蓮蓬頭,小心翼翼地站到父親身旁,仔細地為他沖洗。

父親老了,但他的肩背卻和記憶中的一樣厚實,永遠都像是我的天,可以輕而易舉將我扛上肩頭。我彷彿看見童年的自己,他小小的手搭在我的手上,用著我的聲音說:「爸爸,我來幫你洗背嘍!」

童年畫面和如今的交疊在一起,父親的背影始終沒有變,然而他卻再也不會睜開眼睛,笑我搓出的泡泡比他少。

我的天垮了,再也沒有人為我遮風擋雨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誰

父親過世後,我馬不停蹄地處理父親的後事,處理公司的大事……世界一直催促我往前走,但我連內心都還沒有安定下來。

我很自責,覺得自己從前花了很多時間和父親冷戰、賭氣,卻在他走的那一瞬間才驚覺,原來我之所以能夠這麼恣意妄為,是因為有他擋在我前頭,無怨無悔地罩著我。我很後悔,我想贖罪,但他沒有等我,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陷入深深的懊悔與悲傷,有時感覺自己已經好了,下一秒卻又感覺自己失去了全世界。

祖父看到父親過世的新聞,回台奔喪,埋怨我沒有通知他。我說這是父親的意思,是媒體擅自披露了消息。祖父紅著眼睛罵我:「那是你爸爸,你要聽他的,但他也是我兒子。」

說起來很荒謬,父親在我心目中一直是頂天立地的形象,我真的從來沒想過,他同時也有著「兒子」的身分。聽祖父這麼說,我心很痛,更加愧疚。

直到經歷這些,我才知道,原來葬禮上常常聽到的「節哀順變」有多麼令人難受。節哀談何容易,又要如何順變? (相關報導: 寫遺書、穿壽衣,躺進棺材回憶人生跑馬燈…韓國愉快死亡體驗,讓你好好「重新做人」 更多文章

我只能寄情於工作,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守護父親的殯葬事業上,然而我越想彌補,卻越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