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沙烏地阿拉伯官員眼睜睜看著美國金融業高管接二連三地退出在利雅德舉辦的一場免費參加的投資會議。先前一名異見記者在利雅德遇害事件令沙烏地的營商環境嚴重惡化。
而今年,這個有「沙漠達沃斯」之稱的會議變得一座難求,火爆到要向參會的高管收取每人1.5萬美元的費用。
渴望產生全球影響力的中東王國在世界金融舞台上風頭正勁。它們手握著能源價格上漲帶來的充裕現金,而眼下又適逢被升息束縛了手腳的西方傳統金融機構撤出併購交易和私募投資領域。
中東地區的主權財富基金已成為當紅提款機,在別的地方籌資遇阻的私募股權基金、風險投資基金和房地產基金都來到中東尋找資金。
該地區對大型併購市場的興趣激增。最近宣布的交易包括阿布達比一隻基金以逾20億美元收購投資管理公司Fortress,以及沙烏地阿拉伯一隻基金以7億美元收購跨國銀行渣打(Standard Chartered)的航空業務部門。
阿聯酋國家安全顧問謝赫·塔農·本·扎耶德·阿勒納哈揚(Sheikh Tahnoun bin Zayed Al Nahyan)負責掌管的一些公司和基金已試圖收購渣打和投資銀行Lazard。此外,它們最近還達成了一些交易,包括收購英國一家價值12億美元的醫療保健公司,以及取得哥倫比亞一家價值近60億美元的食品巨頭的部分控制權。
「現在人人都想去中東——就像美國當年的淘金熱一樣。」融資諮詢公司Jade Advisors的創始人彼得·耶德爾斯滕(Peter Jädersten)說。「其他地方都很難融資」。
造訪中東的基金經理們說,他們在主權財富基金的等候室裡等待時,對面常常就坐著競爭對手。他們說,在阿布達比四季酒店(Four Seasons)鋪著白色大理石地板的大堂裡,抑或在其他頂級酒店,幾乎總能見到來自矽谷和紐約的基金經理的身影。
定於下個月在利雅德舉行的會議預計將吸引眾多尋找資金的人。該會議名為「未來投資倡議」(Future Investment Initiative),是沙烏地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Mohammed bin Salman)高度重視並投入心血的項目。2018年,在沙烏地特務殺害記者賈邁勒·卡紹吉(Jamal Khashoggi)之後,華爾街高管一度遠離沙烏地,隨後這幾年裡,許多初創企業和基金也表示,出於道德方面的關切,它們避免接受沙烏地的投資。
不過,對沙烏地資金的需求去年有所增加,因為別處的資金開始吃緊。在去年的「未來投資倡議」會議上,執掌沙烏地阿拉伯公共投資基金(Public Investment Fund)的亞西爾·阿勒魯邁延(Yasir Al Rumayyan)與全球最大的兩家投資公司的高管——黑石集團(Blackstone)的蘇世民(Stephen Schwarzman)和橋水(Bridgewater Associates)創始人瑞·達利歐(Ray Dalio)一同參加了一場嘉賓討論。風險投資圈的頂尖人物雲集會場,FTX的掌門人薩姆·班克曼·弗里德(Sam Bankman Fried)也來尋找資金。
今年春季,風險投資公司Andreessen Horowitz的合夥人本·霍羅威茨(Ben Horowitz)在沙烏地阿拉伯公共投資基金贊助的一次會議上說,沙烏地阿拉伯是一個 「初創國家」,他還說,穆罕默德王子是正在為這個國家打造新文化和新願景的 「創始人」。
中東地區新的主導地位在私募基金領域最為突出,這類基金會將投資者的資金鎖定多年。雖然詳細的統計數據很少,但中東地區兩家最大的主權財富基金的數據顯示,這類投資呈激增趨勢。2022年,沙烏地公共投資基金對「投資證券」(這一類別中包括私募基金)的承諾出資額由2021年的330億美元增至560億美元。阿拉伯聯合大公國主權財富基金穆巴達拉投資公司(Mubadala)報告稱,2022年,股權投資承諾出資額增加了一倍,達到180億美元。
私募股權投資巨頭TPG、KKR和凱雷投資集團(Carlyle Group)的高管告訴投資者,在世界其他地區投資意願減退之際,中東地區的投資意願依然濃厚。
「如果你在美國,會有一定程度的擔憂。」凱雷投資集團首席執行官哈維·施瓦茨(Harvey Schwartz)在今年6月舉行的一次會議上說。而中東投資者,據他說, 「非常積極主動,非常有活力」。
在中東投資者加大馬力之際,投資基金的傳統支持者(養老金計劃和大學捐贈基金)則在撤退。全球加息潮導致它們投資組合中最大的部分,尤其是股票和債券蒙受了損失。
市場追蹤機構PitchBook的數據顯示,2023年上半年,投資者向總部位於美國的風險投資基金投入了330億美元,不到2021年同期740億美元的一半。而投資研究機構Preqin的數據顯示,去年全球私募基金的籌資總額下降了10%,降至1.5兆美元——許多人預計,這一下降趨勢還將延續。
「過去12個月,籌資變得難上加難。」貝恩公司(Bain & Company)負責為私募股權基金提供諮詢服務的執行副總裁布倫達·雷尼(Brenda Rainey)說。
催生中東地區融資和交易熱潮的原因要從兩個方面來看。
能源價格上漲(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副產品),為依賴石油和天然氣的中東地區主權財富基金帶來數百億美元的額外資金。這也意味著,如果油價下跌,有可能迅速導致海灣國家的資金撤退,過去能源價格由漲轉跌時,便發生過這種情況。
與此同時,沙烏地王儲穆罕默德和阿拉伯聯合大公國的高級官員謀求在全球地緣政治、金融和體育舞台上獲得更大的影響力,因此向他們的財富基金注入更多資金,以便在國內完成交易和拓展產業。
基金管理公司表示,海灣地區的基金已經推動美國同行在該地區設立辦事處,以便更容易贏得投資。
貝萊德(BlackRock)已經表示,將在利雅德當地建立一個團隊,專門負責促進對海灣地區基礎設施項目的投資。
2020年,總部位於紐約的投資管理公司Millennium Management LLC在杜拜設立了辦事處,其他公司也紛紛效仿,其中包括私募股權公司CVC Capital Partners和ExodusPoint Capital (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初創對沖基金,擁有80億美元初始資本)。歐洲的資產管理公司Tikehau Capital和私募股權公司Ardian都在阿布扎比建立了團隊,美國另類投資管理公司Pretium則從杜拜聘請了一名當地的業內資深人士。
達利歐也在阿布扎比為他個人的投資公司——達利歐家族辦公室(Dalio Family Office)設立了辦事處。據了解相關計劃的人士透露,在軟銀集團(SoftBank Group)負責投資業務多年的拉吉夫·米斯拉(Rajeev Misra)取得了受阿布達比支持的多家投資基金逾60億美元的出資承諾,他將從紐約搬到阿拉伯聯合大公國。
總部位於美國的諮詢公司Newmark Group駐杜拜的董事總經理約瑟夫·莫里斯(Joseph Morris)說,現在人們「意識到必須建立關係,而建立關係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投資公司Tiger Global旗下風險投資部門最新的一隻基金籌資遇阻,籌資目標經過多次下調,已經降低了數十億美元。投資者們表示,由於Tiger以往的投資出現了損失,加上籌資環境趨冷,許多美國投資者對Tiger冷眼相待。
但Tiger在一個地方取得了成功——沙烏地阿拉伯。今年春季,沙烏地阿拉伯公共投資基金旗下的金融投資公司Sanabil把Tiger列入其支持的基金管理公司名單。同時出現在這份公開名單上的還有彼得·蒂爾(Peter Thiel)的Founders Fund和Andreessen Horowitz。
阿拉伯聯合大公國主權財富基金穆巴達拉負責初創投資的易卜拉欣·阿賈米(Ibrahim Ajami)說,目前的環境使穆巴達拉能夠對投資對象 「細緻考察、精挑細選」。穆巴達拉既投資公司,也投資基金。
「我們正在做的事情是,與一批精選的基金管理公司一道,向更深入、更聚焦、更投入的方向邁進。」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