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殺自衛隊教官的18歲少年：在日本強化防衛力之際，兩名士官為何死於同袍之手？

「對自己教官開槍的18歲自衛官候補生，兒時夢想正是成為自衛隊員。今年春天他站到了夢想入口，兩個多月後卻發生了槍擊事件。」

《朝日新聞》

岐阜縣的日野射擊場早在上個世紀初便已設立，讓帝國陸軍用以訓練新兵。隨著時移事轉，該處雖然至今仍在培訓自衛官，城市擴張卻讓這裡不再地處偏遠—距離JR岐阜站只有5公里遠，當地民眾也不得不跟射擊活動比鄰而居。為了處理噪音干擾甚至流彈傷害問題，防衛省幾年前撥款將原來露天的射擊場地室內化。據當地居民表示，現在即便是住在目視所及之處，訓練時也聽不見任何槍聲。

正是這個原因，14日上午9時許一名自衛官候補生手持89式步槍射殺三名陸曹（士官）時，鄰近居民都說「沒聽到槍響」。直到有人大喊「把AED（自動體外心臟電擊去顫器）拿過來」，才讓居民開窗探視發生了什麼事。當地民眾對媒體表示，那裡的自衛隊員總是對民眾很有禮貌，射擊訓練時也會升起紅旗示警。但14日那天射擊場外異常騷動，還有警車與救護車鳴笛趕到現場，這才知道竟發生槍擊事件。

身為「特定少年」的兇嫌

這起悲劇發生兩天後，人們知道了死者分別是52歲的菊松安親（一等陸曹、胸部中彈）與25歲的八代航佑（三等陸曹、側腹中彈），25歲的三等陸曹原悠介則因左大腿中彈，成了唯一逃過死劫的生還者。三人都是陸上自衛隊第10師團第35普通科連隊的自衛官，駐地在名古屋的守山駐屯地。當天共有70名候補生參與訓練，50名自衛官擔任射擊教官與助教。開槍的兇嫌是加入自衛隊還不滿的候補生，死傷者均為當天擔任教官或助教的自衛隊員，但都不是兇嫌的直屬長官。

陸上自衛隊早已公佈死傷者姓名與官階，但是直到事發兩天後，兇嫌姓甚名誰卻沒有一家日媒刊登。這不是因為日媒不敢報、而是不能報。根據日本的《少年法》規定，雖然日本已經成年年齡下修到18歲，但滿18歲到未滿19歲之間的犯罪嫌疑人，仍被給予「特定少年」地位，媒體不可揭露其姓名、年齢、職業、住處、容貌。除非遭到正式起訴，媒體方能揭露足以辨識少年身份的資訊。

雖然還是被法律保護著的年紀，這位年僅18歲、高中剛畢業就加入自衛隊的候補生，卻在實彈訓練的最後一天（他過去幾天已進行1次空包彈射擊、3次實彈射擊）動了殺機，突然從等候射擊區起身，拿著子彈已經上膛的89式步槍射殺在射擊區的助教八代航佑，再回頭射擊身處彈藥補給區的菊松安親（胸中兩槍身亡）與原悠介（後來重傷未死）。當時在場的120名自衛隊員與候補生都是目擊證人，這名自衛官殺人殆無疑義，問題是—他為什麼要殺人？ （相關報導： 日本自衛隊新訓命案：年僅18歲的自衛官候補生，持步槍掃射同袍釀2死1傷 ｜ 更多文章 ）

疑點：殺意從何而起？

媒體最先爆出的犯罪動機，是52歲的一等陸曹（相當於士官）菊松安親當時正在斥責兇嫌，他可能受不了壓力而動手；也有媒體報導，兇嫌開槍時大喊的姓名並非三位受害者，或許死者當了替死鬼。等到兇嫌被捕後，他則對警方供稱「開槍目標的就是52歲的教官（菊松安親）」，強調遭到對方斥責。但菊松安親並非兇嫌連上長官，早上9時開始的射擊訓練不過剛開始幾分鐘就出了人命—兇嫌加入自衛隊的兩個半月來遭遇了什麼，可能更值得深入瞭解。警方還說，兇嫌的步槍設定為「單發」（扣一次板機只能射出一發子彈），可見因連射誤擊旁人的可能性不大。那麼兇嫌為何要對其他兩人開槍，行兇動機仍有待釐清。

死者沒穿防彈背心？兇嫌為何提前領到彈匣？

雖然兇嫌為何殺人一時難以釐清，但可以確認的是，當天在射擊場裡的120名自衛隊員（含候補生）均未穿著防彈背心（但有配戴鋼盔），才會在意外發生時造成兩死一傷的慘劇。由於事發後衝出射擊場尋找AED，顯然現場也沒有備齊急救設備。不過自衛隊表示，在射擊場裡戴鋼盔未穿防彈背心的做法均符合規定。

此外，自衛官兇嫌開槍的位置是在射擊等待區，也就是理應尚未領到彈匣的區域。《朝日新聞》與《產經新聞》指出，自衛隊的射擊訓練應該是在學員受命進入射擊位置後，才向助教領取裝有子彈的彈匣裝入槍枝，聽到「準備射擊」的命令時才打開保險，聽到「射擊」命令後才能開槍射擊。射擊場內應嚴格執行「槍口不得對人」、「一個口令一動」的規定，但兇嫌顯然是在進入射擊位置前就拿到並裝好彈匣、打開保險，這並不符合自衛隊的教範，也讓日媒質疑「是否落實安全管理？」

過早恢復射擊訓練？

日野射擊場發生命案後，包括防衛大臣與陸上幕僚長均出面道歉，強調「這不是一個使用武器的組織應該發生的意外」；自衛隊也一度下令全國射擊設施暫停訓練。不過僅僅事隔一天，這項禁令就宣告解除。《產經新聞》批評，政府不該在尚未查明真相的情況下重啟實彈訓練，僅強調各級指揮官應對安全對策做好萬全準備。因為即便自衛隊設有多重安全規定，但這些規定都只能防止意外，而無法防止故意射殺同袍。如果真的是對幹部懷恨在心，就必須先檢討自衛隊的訓練是否有不合理之處。

自衛隊恐更難招募新人

共同通信社指出，自衛隊招募新血一直都不順利。防衛省為此放寬了候補生的年齡限制，希望能夠解決人員不足的問題。問題是訓練是否按照規定，招聘程序是否存在問題，也一直為人詬病。除了岐阜射擊場的兩死一傷，包括今年4月自衛隊的UH-60JA直升機宮古島空難，造成6人罹難、連第8師團長坂本雄一都未能倖免；女性自衛隊員五之井里奈去年遭到多名同袍性騷擾的醜聞，都讓自衛隊蒙羞。

共同社稱，目前自衛官候補生的應募資格為18歲以上、未滿33歲（2018年之前為未滿27歲），經過筆試與體檢合格予以錄取。經過3個月訓練後正式授階擔任任期制自衛官，陸自最短服役時間為1年9個月、海自與空自則是2年9個月。防衛省雖然努力招募新人，卻一直達不到招募預期。以2021年為例，全國共有2萬8千人報考、2萬4千人實際參加筆試，雖有1萬7千人合格，但最後實際報到人數僅有5350人，仍有兩成缺額。如今自衛隊的負面消息不斷，恐怕更讓原本有意加入的年輕人卻步。

日本「強化防衛力」蒙陰影

除了自衛隊的訓練、招募、管理層面都浮現問題，《產經新聞》更指出，正當日本周邊的國際情勢日益嚴峻，岸田文雄政府呼籲強化防衛力之際，自衛隊卻接二連三傳出醜聞，恐怕難讓民眾信服。不過《產經》也肯定岸田文雄今年3月在防衛大學校的畢業演說，岸田當時談到了五之井里奈遭受同袍性騷擾的醜聞，強調扮演自衛隊中堅角色的每個人，都應當認識到如此行徑將動搖由人所組織起來的自衛隊根基。 （相關報導： 日本自衛隊新訓命案：年僅18歲的自衛官候補生，持步槍掃射同袍釀2死1傷 ｜ 更多文章 ）

《每日新聞》則在社論中批評，岸田政府雖然大幅提供防衛預算，並且開發引入新式裝備與飛彈，然而單靠裝備沒有辦法守護日本安全，對於「人」—自衛隊員的教育訓練毋寧更為重要。《每日新聞》呼籲，在接受射擊訓練之前，必須不斷檢證候補生是否適合使用致命武器，如果檢證程序存在缺陷，也應當一併加以檢討。此外，由於少子化與民間職缺增加，自衛官的招募可說一年比一年困難。完成3個月基礎訓練的候補生、並且成為任期制自衛官者，目前約佔自衛隊新血的40%，防衛省和自衛隊在設法吸引更多有志者加入的同時，也不應忽略新進人員的素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