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過孩童、海豚，卻救不了自己」 這位中國殺人嫌犯，眾人盼他永不落網

55歲的歐金中逃亡了一個多禮拜，他是中國福建省莆田市秀嶼區平海鎮居民，被指控10月10日屠殺鄰居，造成兩死三傷。他遭到警方通緝，平海鎮政府甚至提供現金懸賞，一開始的通告被全民痛斥是「政府買兇殺人」──發現線索獎勵人民幣2萬元（約新台幣8.7萬元），發現屍體獎勵卻有人民幣5萬元（約新台幣21.8萬元）。

在中國，重大罪犯通常會被處以極刑，也會在網路上收穫一面倒的罵聲，但這場被中媒稱為「莆田案」的社會事件牽動數百萬中國人的心，不是因為他們想看到殺人犯血債血償，是因為許多人反而公開表示希望這人永遠不被抓。「叔叔，快跑！希望你的餘生都能幸福，」中國微博上的一條熱門評論如此說道。

歐金中是「莆田案」的主要嫌疑人，警方和平海鎮政府並沒有對犯嫌使用武器與鄰里糾紛始末詳加描述。其餘關於案件發展的細節，都是被中媒、歐金中的微博發文記錄與據稱是當地人的網友所揭發，很多人看完歐金中的人生故事都鼻酸地認為：「一個好人被活活逼成了殺人犯。」

但躲藏了8天之後，歐金中在18日被找到。當天晚間，莆田市公安局秀嶼分局發佈警情通報指稱，下午3時左右，在公安、武警圍捕下，「歐某中於平海鎮上林村附近山洞拒捕並畏罪自殺，經送醫院搶救無效死亡。」

相關微博底下留言皆是哀嘆，網友遺憾歐金中本可以住在新房子裡，看著兒子成家立業，與人閒談自己年輕時曾救過海豚，也有人質疑警方的說法有問題：「畏罪自殺這個詞用的極不規範，未經法院審判不得宣佈任何人有罪是法律的基本原則，怎麼能這樣就說畏罪自殺呢？」

微博「用戶7361829830」

「莆田警方通報，10月10日莆田秀嶼區平海鎮上林村發生一起重大刑事案件。經偵查，平海鎮上林村村民歐某中有重大作案嫌疑。嫌疑人出逃時身穿白色短袖上衣、黑色五分褲，可能攜帶兇器。」

中媒報導，受害者是住在歐金中隔壁的四代同堂家庭。一名村幹部告訴《新京報》，一名70歲的男子和他的兒媳在襲擊中喪生，該男子的妻子、30歲的孫子和10歲曾孫也受傷。一個禮拜前，颱風「圓規」侵襲中國東南海域，歐金中棲身的簡陋鐵皮屋被掀翻，一塊屋頂的碎片飛進鄰居的菜園。

歐金中最後一次被路邊監視器拍到是10月10日，影片可見他消瘦的身影，身高180公分，卻駝著背，邁出沉重的步伐。據《中國新聞周刊》報導，歐金中前往鄰居家收拾自己破碎的床單時，和鄰居發生了爭執，情況一發不可收拾。當局尚未透露涉嫌謀殺的確切細節，也尚不清楚是否有任何目擊者。

隨著消息在網路傳開，人們震驚地發現嫌犯與鄰居多年不睦，源自於房屋土地糾紛，而且就據傳消息來看，鄰居與不作為的官員要負極大責任。歐金中2017年向當地政府申請危房翻新重建獲准後，將原有400平方公尺面積的房屋拆除，打算在原有土地上興建新房。但他的鄰居、現在的受害者方，多次聯合附近居民阻撓他建蓋新房，導致他一家無處可歸長達5年。 （相關報導： 夾在美中之間，德國外交政策怎麼了？德媒分析「新總理面臨的全球挑戰」 ｜ 更多文章 ）

根據中國《村莊和集鎮規劃建設管理條例》第十八條，農村村民在村莊、集鎮規劃區內，使用原有宅基地蓋建住宅者，應當先向村集體經濟組織或者村民委員會提出建房申請，經村民會議討論通過後，由鄉級人民政府根據村莊、集鎮規劃和土地利用規劃批准。也就是說，當地政府已經批准歐金中一家人合法翻新舊宅了，但是鄰居硬是阻撓興建。

一則獲得62萬人按讚的微博貼文提到，歐金中為了順利蓋房用盡所有申訴管道：「買了一台600塊的紅米智能手機不太會用，用手寫輸入法，名字歐金中識別成了歐全中。微博提問求助，說自己會發紅包請放心，為增加自己的曝光，開通了微博會員。報警求助，沒想到員警來了之後沒有結果；去信訪局上報，沒有任何回應；向福建東南網記者爆料，沒有回復；在幾塊錢的煙盒記下各類求助電話，打了個遍，但都石沉大海。」

歐金中的微博帳戶名叫「用戶7361829830」，這是一般預設的ID，可見他根本不知道怎麼修改用戶名。他的求救發文提到「上有89歲老母親跟全家五年受難」，自有住宅改建多次受到「黑勢力打砸阻止」，「求助無果、村個別幹部不作為」。

網傳歐金中住在臨時搭建的窩棚長達5年，一直到這次碰上颱風吹垮屋頂，以及他心裡的最後一根稻草。從網路流傳的照片來看，歐家窩棚受到颱風損壞，棚頂被強風吹開，暴露出脆弱的金屬架構，以及擋風用的黑色塑膠布只有薄薄一層，而諷刺的是，不遠處就是惡霸鄰居近年新建的四層樓透天厝。

這起重大事件也引起外國媒體關注，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已尋求當地警方和官員置評，但尚未收到回應。儘管歐金中發文包含手機號碼等詳細的個人信息，但CNN也無法獨立驗證其帳戶的真實性，撥打其手機號碼，但電話已關機。

「好人」本不會「殺人」

在莆田案之前，歐金中被村民視為「老實人」，網友挖出以前關於他的報導，發現他在30年前拯救過一個溺水的小男孩，並在2008年志願救下兩隻擱淺的海豚。「看到這種情況發生，我真的很難受，」當年被救下的男孩在社交媒體喊話，「我印象中，他是一個善良正直的人，希望他能回來自首。在山上生存不容易，總不能躲一輩子。」

歐金中為何從「好人」轉變為「殺人嫌犯」？許多人悲觀地表示，因為他等了5年等不到一個願意救他的人，他坎坷的命運必須歸咎於中國地方政治長期的弊病──濫用權力、對恃強欺弱不作為。還有人認為這反映了中國法律和官僚體系的失敗，新聞與公民社會的失能。

據《新京報》報導，記者在歐金中的鐵皮屋內發現香菸包裝盒被撕開的紙，背面寫著密密麻麻幾十組電話號碼，包含共產黨組織、政府部門、國家媒體和各種舉報熱線。「一個正常的社會不應該把守法公民逼到絕望的地步，甚至不應該驅使他們犯罪。如果他們用盡一切法律手段，仍然無法捍衛自己的合法權利，那麼他們的私下報復必然會引起廣泛關注與同情，」一則微博留言寫道。

歐金中在微博留下的言論令中國公眾沮喪和絕望，人們似乎都擔心自己變成下一個「歐金中」。中國人權律師劉曉原向CNN表示，中國民眾會如此同情他，並不奇怪，公眾敏銳地意識到他到底被逼成什麼樣，才可能訴諸暴力，也對有關當局未能回應求助和履行職責感到憤怒。

劉曉原並表示，土地糾紛在中國農村很常見，他在數十年職業生涯中碰見不少相似案例，「這對地方政府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教訓，如果他們不重視人民的糾紛和不滿，衝突很容易升級。就歐金中的情況，如果有任何政府部門介入幫助他解決糾紛，他可能不會走上謀殺的道路。」 （相關報導： 夾在美中之間，德國外交政策怎麼了？德媒分析「新總理面臨的全球挑戰」 ｜ 更多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