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交關的時刻,我的心思還是回到學校:《我是馬拉拉》選摘

諾貝爾和平獎得主馬拉拉(左)近10年前因鼓吹巴基斯坦女孩受教權。(資料照,圖取自twitter.com/Malala)

我來自一個於午夜建國的國家。然而在我生死交關時,時間不過剛過正午。

一年前我離家去上學後,就再也沒回家了。我被塔利班分子開槍擊中,接著我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被飛機載離巴基斯坦。有些人說我再也不會返回故鄉了,但我心裡確信我一定會回去的。沒有人願意被迫離開心愛的祖國。

現在,每天早上當我睜開雙眼,我渴望能見到放滿我的物品的那個舊房間,有我滿地的衣服,還有架上陳列著學校頒發的獎狀。但是我卻是身在一個跟我親愛的祖國巴基斯坦、我的故鄉史瓦特河谷有五個小時時差的國家。你能想像的便利這裡一應俱全。每個水龍頭都有自來水,冷熱水任君選擇;不論晝夜,控制燈光只需要按下開關,不需要用油燈;也不需要先去市集搬瓦斯桶回來接煮飯用的爐子。這裡的一切都非常現代,甚至只要拆開包裝就有熟食可吃。

當我站在窗邊往外看,能看見高樓大廈,長長的道路上,車陣井然有序地移動著。樹叢和草皮都修剪得整整齊齊,還有平坦的人行道供人行走。我閉上眼睛,有那麼一刻我像是回到我的河谷了——山頭白雪靄靄的高山、綠意盎然的原野還有湛藍的河流——一想到史瓦特的人們,我的心就會愉快地微笑。我的心思帶著我回到學校,和我的老師還有同學團聚。我見到我最好的朋友莫妮芭,我們坐下來一起聊天談笑,好像我從沒離開過一樣。

接著我想起來我現在人在英國伯明罕。

一切都在二〇一二年十月九日這天改變了。這天並不是什麼太美好的日子,因為剛好是學校的大考日,不過書呆子如我,我並不像有些同學感覺考試是什麼大事。

那天早上我們一如往常搭著色彩繽紛、噴著廢氣的黃包車隊,每臺車上擠著五到六個女孩子,來到狹窄泥濘的哈吉巴巴路。自從塔利班時期以來,我們的學校不能再有任何標誌,隔著伐木場的白牆裡,銅製的大門上毫無裝飾,讓人看不出圍牆內有著什麼東西。

對我們女孩子來說,那扇門就像是一道魔法之門,通往我們專屬的世界。我們魚貫進入後,便立刻揭開頭紗,就像清風把雲朵吹開,好讓陽光可以灑落一樣,接著我們會快步走上樓梯。樓梯上方是一個開放的庭院,有好幾扇門通往不同的教室。我們把書包留在教室裡,然後在天空下聚集進行早禱。我們背對著群山立正。一個女孩發號施令:「Assaan bash!」就是「稍息!」然後我們的鞋跟相扣,答應道「真主阿拉!」接著她說:「Hoo she yar!」也就是「注意!」,我們會再次鞋跟相扣答道「真主阿拉!」

這間學校是我父親在我出生前創辦的,上方的牆面用紅色與白色的顏料驕傲地漆上「卡須爾學校」。十五歲的我們念九年級的課程,每個星期有六個早上要去上學,背誦化學公式或學習烏爾都語(Urdu)文法;用英文格言像是「欲速則不達」寫故事,或是畫血液循環的圖表——我大多數的同學都想成為醫生。實在很難想像誰會把這樣的事看成是一種威脅。然而學校的門外,不只是有史瓦特的主要城鎮明戈拉的吵雜和瘋狂,還有許多像塔利班分子那樣,認為女孩子不應該上學的人。 (相關報導: 亞瑟蘭觀點:馬拉拉返鄉,不過是西方媒體的一場商業政治秀 更多文章

這天早上一如往常。因為是大考期間,所以上學時間只稍稍比平常晚了一點,不是八點,而是九點,這樣蠻好的,因為我不喜歡早起,而我就可以睡到雞鳴和宣禮人早禱的呼喚聲過後再起床。我父親一開始會試著叫我起床。「該起床了,Jani Mun。」他會這樣說。這在波斯語裡是「靈魂伴侶」的意思,他每天早上都這樣叫我。「再幾分鐘嘛,爸爸(Aba),拜託。」我會這麼央求他,然後再往被子裡鑽得更深。然後我母親就會過來,她會喊道「Pisho」,這是「貓咪」的意思,是她呼喚我的方式。這時候我就會發現時間已經晚了,然後大叫「我的嫂嫂(Bhabi)啊,我要遲到了!」在我們的文化裡,每個男人都是你的「兄弟」,每個女人都是你的「姊妹」,這就是我們看待彼此的方式。當我父親第一次帶他的妻子到學校裡的時候,所有老師都稱她為「嫂嫂」或「bhabi」。至此之後,她就有了這個稱號。現在我們大家都叫她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