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三雄專欄: 吳之璠首創「薄地陽文」精細得神、最為工絕

「薄地陽文」又稱「薄地陽刻」,其實就屬竹刻陽文刀法中的「淺浮雕」。也就是將紋飾以外之全部竹地,或鄰近紋飾四週之竹地薄薄剔去一層,使紋飾微微凸起於器表,再略施雕工於其上。(示意圖/pixabay)

《刻竹小言》嘗謂魯珍的浮雕大抵可分為兩種,一種用深刻作「高浮雕」已如前述,而另一種則為「淺浮雕」,「乃前人所未備,而魯珍出以新意者」。此即《南村隨筆》提及「康熙年間有吳之璠字魯珍,『另刻一種』精細得神,允稱名手」,亦即《竹人傳》所謂「之璠……所製『薄地陽文』最為工絕」者。

金元鈺在《竹人錄》中首創「薄地陽文」之名稱,為竹刻藝術增添一專門詞彙,其義乃專指吳之璠所刻之「淺浮雕」,其刻法淺於明代之「高浮雕」。但金西厓指出,晚清以降「高、淺浮雕均漸絕跡。如有陽文,多為隱起甚微者,刻者乃借薄地陽文一稱以名之」,實則這類「隱起甚微」的陽文,要比真正吳之璠的「薄地陽文」來的更淺更薄,只是後人統稱為淺浮雕而漸成俗耳。故論者間或有主張「薄地陽文」乃陽文高度低於淺浮雕者;惟亦有認為淺浮雕係陽文之高度高於「薄地陽文」者,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從而本文以為,單就刻法而言,或無僅以相差甚微之深淺高度而強加劃分「淺浮雕」與「薄地陽文」之必要,蓋以其間並無本質上的重大區別故也。

然而,正因吳之璠突破嘉定三朱以來偏擅圓雕、高浮雕兼及透雕的竹刻傳統,故其獨具匠心首創的「薄地陽文」當然別具意義,特析述如下: 

1.「薄地陽文」與「淺浮雕」「薄地陽文」又稱「薄地陽刻」,其實就屬竹刻陽文刀法中的「淺浮雕」。也就是將紋飾以外之全部竹地,或鄰近紋飾四週之竹地薄薄剔去一層,使紋飾微微凸起於器表,再略施雕工於其上。要言之,「薄地陽文」的陽刻,主要在刻劃出紋飾的輪廓,但其中細節則又端賴陰刻始能為之。輪廓首為呈形、細節重在傳神,紋飾之凸起高度雖然極低,但吳之璠卻游刃其間綽有餘裕。誠如《刻竹小言》所謂:「一則因魯珍善於在紙髮之隙、絲忽之間,見微妙之起伏。……二則魯珍明畫法、工構圖,善用景物之遮掩壓疊,分遠近、生層次,故能在淺浮雕之有限高度上,甚至在高低相同之表層上,有透視之深度」。這就是吳之璠首創「薄地陽文」的特色,也是之所以異於其他一般淺浮雕且能因其別具面目、秀媚遒勁而為識者所珍視。

吳之璠創作「薄地陽文」淺浮雕最為工緻。(洪三雄提供)
吳之璠創作「薄地陽文」淺浮雕最為工緻。(洪三雄提供)

現存國立故宮博物院的吳之璠雕竹「牧馬圖」筆筒,表現在圉人與滾馬的畫面就是該筆筒唯一微微凸出竹地的淺浮雕,也就是魯珍典型的「薄地陽文」。器壁右方雕一翻滾在地的烈馬,前二足拳而左向,後二足蹴空而蹬;左方則有一戴幞頭、雙手持握韁繩的圉人傾身試圖降伏此馬。仔細端詳此一紋飾,即不難發現人、馬都只些微凸起於器表的「陽刻」輪廓,而烈馬的鬃、齒、馬尾、腿毛、肌理、四蹄以及圉人的衣褶、鞋褲、眉目、臉面等細節則均透過如神的「陰刻」刀法,精緻地刻畫表達出其精巧、細膩與動感立體的效果,令人不無精妙傳神、栩栩如生之嘆。 (相關報導: 斬斷病毒傳播鏈 指揮中心宣布華航將展開清零計畫 更多文章

再看上海博物館藏的竹雕「松蔭迎鴻圖」筆筒。此乃描繪山水人物圖景,透過刻刀而施的標準「薄地陽文」技法,正是吳之璠自創新意、為前人所未備之典型佳作。靜觀全器,通體紋飾也都在突出竹地極為微薄的同一淺浮雕輪廓裡操刀,但卻善用遮掩壓疊的構圖,以及物象邊線的厚薄起伏來呈現遠近、層次的空間透視感。雲天、飛鴻的遠景,山丘、老者的中景,還有松幹、枝葉的近景,正符《刻竹小言》形容「在紙髮之隙、絲忽之間,見微妙之起伏,照映閃耀,有油光泛水,難於跡象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