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謙專欄》民調最高的自民黨政治明星，卻註定當不了日本首相？

日本政壇下半年的兩項重頭大戲，當然是9月29日的自民黨總裁（黨魁）投票、以及11月中旬的眾議院選舉，後安倍時代的政治版圖也將再次洗牌。接下安倍棒子的菅義偉一路走來雖然跌撞，疫情控制不力更讓民調屢創新低，但他仍奮力完成了東京奧運／帕運的舉辦工作。在派閥政治的運作下，「舉辦東奧」若是派閥領袖們的想望，那麼完成這項重任的菅義偉未必不會被這些「造王者」再扶上一把。

不過就在自民黨總裁投票日前26天，菅義偉卻無預警地宣告「不會競選連任總裁」。去年9月16日臨危授命，扛下舉辦東奧與對抗新冠爛攤的菅內閣，逾半日本國民終究對「東奧過關、新冠惡化」的成績單不甚滿意，菅義偉也只能以「我想專心對抗新冠疫情、無暇顧及總裁選舉」的說法黯然求去。去年9月才剛進入「後安倍時代」的日本政壇，短短一年時間「後菅義偉時代」又將匆匆登場，「誰會成為總理大臣」勢必成為未來一個月的熱議話題。

那麼誰最有總理相呢？

多家主流日媒最近都做了相關民調，《每日新聞》（8月28日）的前三名是石破茂（13%）、河野太郎（11％）、菅義偉（10％）；共同通信社（9月5日）是河野太郎（31.9%）、石破茂（26.6%）、岸田文雄（18.8%）；《讀賣新聞》則是河野太郎（23％）、石破茂（21%）、岸田文雄（12%）。由此看來，接下菅義偉棒子的日本第一百任首相人選，該是石破茂（曾任防衛大臣、農林水產大臣、自民黨前幹事長）與河野太郎（曾任防衛大臣、外務大臣、現任內閣府特命擔當大臣）捉對廝殺的勝出者吧？

可惜菅義偉的接班人並非經由全民直選，採用內閣制的日本是由國會議員互選，因此通常是由在國會獲得多數議席的政黨領袖出任。雖然自民黨目前在日本政壇基本上沒有敵手，但今年在國會改選前，自民黨總裁就會進行改選，因此下屆日本首相的決定者也不是日本參眾兩院的議員，而是有權投下自民黨總裁選票的人—382位自民黨籍國會議員（扣除參眾兩院議長），加上大約113萬的自民黨黨員與黨友。

如果單看票數，自民黨黨員的113萬票當然比議員的382票多上許多。問題是自民黨總裁投票的設計，是每位議員可以決定一票，現役議員既然是382人，當然可以決定382票；但去年有繳納黨費、會費的黨員與黨友，卻只能決定與現役自民黨籍議員人數相同的票數，因此即便媒體估算有權投票的黨員黨友約有113萬人，他們也只能共同決定382票。

此外，民調結果只能看出日本社會對自民黨政治人物的偏好程度，即便《讀賣新聞》也做了「自民黨支持者」的首相人選支持意向調查（河野太郎30%、石破茂21%），這也不當然代表河野太郎（或石破茂）能夠勝出。因為113萬黨員黨友只能決定766張總裁選票的一半，另外382張選票將由382位自民黨國會議員決定。但國會議員難道不會參考民意嗎？自民黨的國會議員不也是「自民黨支持者」（《讀賣》的調查對象）嗎？ （相關報導： 日本政壇震撼彈！首相菅義偉宣布放棄連任，「無派閥、非世襲」的異色首相被新冠疫情擊潰 ｜ 更多文章 ）

遺憾的是，由於自民黨內盛行派閥政治（目前僅有48名議員沒有派閥），為了提名機會與選舉資源投靠派閥的議員們，往往會遵照派閥領袖從事政治活動，其中最重要的總裁選舉，更是展現派閥實力最重要的場域。在論資排輩與政治利益的交換之下，真正決定自民黨總裁誰屬的人選，毋寧是自民黨七大派閥的領袖。因為旗下議員的多寡不同，派閥之間自然也有大小之分，目前實力最雄厚的細川派（96席）、麻生派（53席）、竹下派（52席）、二階派（47席）、岸田派（46席），就囊括了300張總裁選票，因此這些派閥的老大們怎麼想，幾乎就決定了誰才能當上日本首相。

在「令和大叔」敗陣之後，日本民眾想要一個什麼樣的首相呢？根據共同通信社的民調，36.3%的日本民眾希望新任首相「對國民具有說明能力」、28.4%希望新任首相「具有領導才華」。若搭配各家的人選民調，河野太郎與石破茂顯然被認為具備這兩項能力，問題是被形容為「造王者」的主流派閥領袖們，真的希望找出這樣的人選嗎？他們又真的鍾意讓河野太郎或石破茂領導日本政府嗎？

其實自民黨去年才辦過總裁選舉，不過自民黨總裁並非一年一任，而是安倍晉三去年稱病掛冠，當時黨內五大派閥一致力挺安倍老搭檔、時任內閣官房長官的菅義偉，一舉撂倒另外兩個小派閥的領袖岸田文雄與石破茂。派閥們想要藉著菅義偉繼續執行安倍路線，繼續堅持舉行東京奧運的想法也非常明顯。不過當奧運順利結束、緊急事態宣言的適用範圍與時間不斷擴大與延長，菅內閣的支持率也持續惡化、只能在三成邊緣掙扎，這讓菅義偉決定不再連任，派閥領袖們暫時也沒有繼任人選的共識。

那麼他們支持河野太郎跟石破茂嗎？

自民黨內最大派閥「細川派」是由細川博之所領導的清和政策研究會，而清和會過去的領導人則是安倍晉太郎。安倍晉太郎正是安倍晉三的尊翁，安倍在2012年擔任首相之前，也曾是清和會的一員。不過安倍去年辭退總裁與首相職務後，並沒有因為「健康因素」退出政治活動，他甚至打算重回清和會，許多日媒都以「造王者」、「闇將軍」、「21世紀田中角榮」的角色來看待未來的安倍晉三，因此一般認為「細川派」很快就會改稱「安倍派」。

由於石破茂與安倍向來是死對頭，在2012年的總裁選舉甚至因為掌握更多黨員票，石破茂甚至曾在第一階段投票勝過安倍晉三，只是兩人得票都未能過半，石破才在第二輪投票敗下陣來。想要安倍力挺石破，自然是緣木求魚。加上石破茂雖是派閥領袖，但他所領導的水月會僅有17名成員，連滿足參選的「20位議員推薦」門檻都還達不到。雖說再湊3票也不是難事，不過這也代表石破幾乎注定只能靠黨員票放手一搏。

那麼河野太郎呢？《讀賣新聞》指出，雖然河野有意投入選戰，但這位隸屬麻生派（志公會）、在網路世代中人氣甚高的政治明星，其實並未得到派閥領袖麻生太郎的同意參選，因為麻生認為「讓河野組成能夠長期執政的內閣還為之過早」，希望繼續把他當作「首相候補」來繼續歷練。不過許多老牌議員因為河野「反核電」、「支持女系天皇」的立場對他頗為反感，甚至特地為此拜會麻生，表達不會支持河野。即便河野太郎有菅義偉與環境大臣小泉進次郎（小泉本身也是各界關注的人選焦點）力挺，甚至有分析認為「河野不靠派閥也能取勝」，但安倍與麻生如果沒有動員派閥成員投票，他恐怕也很難順利勝出。

那麼自民黨的主流派閥到底支持誰？目前在七大派閥之中，僅有宏池會的岸田派已經做出決定，由岸田文雄表態參戰，並且在《日經》專訪中，將對抗中國視為他擔任首相的最重要任務；小派閥領袖石破茂則還在觀望，不過石破也對媒體表示「會在徵詢意見後，選擇適當時機宣布」，問題是其他五大派閥都還沒有定論。麻生派的河野即便有意參戰，麻生太郎可能也不會動用派閥力量相挺，至於細川派的動向則以安倍晉三的偏好最受矚目，因為他已經開始遊說細川派議員，支持曾在他的內閣擔任總務大臣的女性議員高市早苗（曾是細川派，目前無派閥）。日媒指出，高市支持參拜靖國神社、贊成修改憲法第九條、反對女系天皇、反對同性婚姻，與安倍晉三的政治立場大致相同，想要獲得黨內保守派支持也不是難事。 （相關報導： 日本政壇震撼彈！首相菅義偉宣布放棄連任，「無派閥、非世襲」的異色首相被新冠疫情擊潰 ｜ 更多文章 ）

雖然安倍有意力挺高市早苗，日本的第一百任首相若是女性也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大事。不過細川派中有人因為高市曾經脫離派系不滿，認為讓目前無派閥的高市組織內閣缺乏號召力。加上高市早苗在各家民調中幾乎也都敬陪末座，在黨員票部分想要跟河野、岸田甚至石破一搏都會十分吃力。由於其他派閥目前都沒有屬意人選，過去被視為自民黨主要「造王者」的二階俊博私下表示「我還不會揮舞旗幟」，宣稱「要再觀察一段時間」。在未來二十多天的時間裡，自民黨派閥領袖在檯面下的運作與盤算，仍將牽動日本首相誰屬，具有領袖特質的河野、石破、岸田要如何對黨員們展現魅力，也將決定日本這回是否能突破派閥操控，產生一位更讓民眾信服的政治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