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韻詩的舞台,在親愛的黑色裡看見光

何韻詩《當我仍在這裡》

「當一個城市連一個演唱會也再也容不下,作為歌手更要放聲唱、高聲唱。」這是香港音樂人何韻詩的宣言。她在遭受政治壓力威脅,以及演出場地反覆被取消的境況之下,堅持以網上直播的方式舉行演唱會:「衷心感謝各位力撐,場地沒了,舞台仍在」。

有人或提倡不應施加政治解讀於娛樂,以及明星本身。這種說法或多或少建基於研究流行文化的基本方法論:娛樂工業(包括電影、音樂等)背後有資本議題,工業系統中的文化產物受資本所限制,往往不宜忽略資本,而過度解讀其意義。這種研究方法自是有其理由:早年的娛樂工業受資本所限,面對明星形象的建立、樂曲生產的公式、以及各種工業之間的協作(例如早年香港電影與音樂工業的合作),研究者雖然肯定工業中音樂工作者和創作者的能動性,也不僅把觀眾當作被文化工業控制的「愚眾」,但對流行文化現象背後的資本運作,必須心存警戒。

但逐漸地,媒體轉型,流行文化不再被局限於細小的電視框中,轉而向串流影音和網路世界,創作者與觀眾都走進更加碎片、分眾的年代,再也難有主導一切潮流的所謂主流文化,娛樂的含義也更加多元。

再來是何韻詩這個人。把何韻詩放在上述關於流行文化的說法裡,也很有趣。

何韻詩先是音樂工業內的人,後來脫離音樂公司,2015年成立Goomusic轉型為獨立歌手。當時,何韻詩已經參與不少的社會運動,成為香港的 Queer icon。回想身處音樂工業時期的何韻詩,因為與黃偉文多有合作,也漸漸爭取到許多展演自己性別身份和社會身份的計劃:包括她演唱多首同志議題歌曲,以及她令人難以忘懷的社會議題概念大碟 Ten Days in the Madhouse 和參與紀錄片《十日談》——我們不難看見香港音樂作為工業的一份子,同時有保存個體、對抗機制的可能性。

然而,何韻詩的「離經叛道」之所以令更多人關注,並不見得來自上述音樂計劃的自我表達,而是來自她所遭遇的審查與打壓。演唱會先被取消場地租約,再經「秘密安排」轉成串流直播,明顯是政治結果,無怪聽眾會覺得舞台中的她有種悲壯之感。

朱耀偉在談論廣東歌的文化意義時曾提到,廣東流行曲往往在香港動盪之時成為民眾取用的符號,在這種取用之中,人們認為廣東流行曲可以呈現其身份認同。這正是廣東話流行曲之於香港文化的意義所在。相類似的,在近年政治語境中,「大眾文化」,這一在威廉斯口中由平凡大眾所衍生的、與官方意識形態未必吻合的文化呈現,再一次成為香港人有心調動,來展現個人能動性的符號。

何韻詩的演唱會,亦調動許多早年的自我表達。演唱會裡有不少歌都來自她較早期的唱片,經年之後,以獨立歌手的身分,經歷眾多社會動盪後再次演唱,又為舊歌附上新的意義。從選曲上來說,把演唱會的編排當成何韻詩的自述也不為過。〈在青木原的第三天〉、〈光榮之家〉、〈沙〉、〈出走太平洋〉均在質疑自我,先破後立地建立「我」的存在意義,成為演唱會的序章:「the forest in me」。 (相關報導: 那一年的香港,虧欠了那些少年 更多文章

但又不只是一位歌手的生命歷程自述。整個舞台的設計、燈光及走場,更有意識地將這次演唱會貼合到當下社會語境之上。